·无限杂思·夜生活意识形态

刘洪波/文

夜生活瞄向人际关系而不是自我。一个人夜晚看电视看书都不叫夜生活。

乡村生活以人际关系为中心建立,但不在夜晚展开,也非市场型。夜生活是陌生人社会里的人际关系空间,它既是情感性的,又只能市场实现,如果没有夜店,陌生人就是真正的陌生人,而不发生邂逅。

夜生活消费的大宗商品是酒、咖啡等饮品,还有烟,以及迷幻型物资,它们是心理的道具、邂逅的媒介,标价高昂。它们又是具有功能的物品,点缀性的、符号化的、表达“我希望遇到一个人”或“发生点什么”,并且使陌生人之间展开人际关系不显尴尬,并以非必需品消费来营造精神性气氛。

夜生活中的人际关系,供需都由夜生活消费者提供。所谓供需乃是邂逅和意外的商业化说法,夜店负责提供“氛围”、“格调”,以及搭讪的机会,这是由美术手段来实现的,各种装饰使夜店具有与日常生活场景有所异质的舞台属性,而消费者就是登台的演员,即使不化妆,也在情景角色之中。夜店的主要收入是场所租金,这租金要么打入符号化物品的售卖价格之中,或者以座位费的方式收取。

街头灯光既是夜生活的招徕,也类似于夜生活的引桥和序曲,起到商标性作用,将人引导到夜生活场所。商家乐于如此,非为烘托城市的美丽,而为显示夜商业的吸引力,连片成区的夜街属于抱团经营,更能聚集人气,有利于所有的商家扩大经营,争奇斗艳则为商家个性的脱颖而出提供展台。

夜生活被塑造为迷离浪漫并裹挟着暧昧气息的时髦,吸引人们投入其中、加入消费的欲望。夜生活以远高于“昼生活”的成本,敞开现代性的大门,改变了工作、生活的时空同一性。前店后厂之所以传统,在于它意味着工作和生活在场所上、时间上都无区分。现在,工作场所和生活场所区分开来,“生产重地,闲人免进”,而娱乐场所则欢迎光临。工作时间与生活时间区分开来,“上班使劲干”,上厕所都要奔跑;下班要玩HI,快乐似神仙或“快活像畜牲”。

传统社会是一系列逻辑模糊和混一,现代生活则是一系列的逻辑分划。如果说传统社会是粗糙的和谐,现代社会则是精密的分裂。工作循着生产的逻辑、资本的逻辑,泰勒制与现代管理都是围绕绩效展开的,绩效就是资本的增值,不管行当怎样变化,人都被编排在效率的流水线上,资本则是效率直观的等价物。生活在快乐的逻辑下展开,它是成本高昂的,以得遂所愿的消费,带给人“自由发展”的感官性满足,有时感官满足变成心理满足乃至类似于理想实现。

不同的职业是社会分工,时间以及人格都划分成工作与休闲两类则是自我的分工。社会分工提高了效率,个人分工也貌似提高了效率。工作制造压抑,夜店进行释放,这是现代社会中人生、人格分裂的大结构。人接受满负荷运行的工作流水线,先是被迫,有反抗,后来变成自愿,这不仅因为若不接受便无以生存,还在于“夜-生活”的快乐期许诱其主动服从。于是,人开始自愿在工作中被社会结构规制,接受各种规则条令和等级制管理。个人自愿和自由选择后面有一个逻辑,就是这样他能得到钱,通过这个一般等价物,他去实现私人的快乐、个体的自由,工作使个人获得个人“自由发展”的条件。这样,资本的逻辑就不仅治理了社会,而且接管了人们的内心,资本家与打工仔开始劲往一处使,形成一种吊诡的互生关系。

马克思发现,货币的资本化,使人被嵌进资本主义的结构之中,人划分成了阶级,阶级是财产状态,也是工作状态、文化状态、心理状态、权利状态,因为它决定了每个人自由的大小。一个打工仔与一个阔佬不可能展开一样的生活,不仅是在空间和场所上不同,在时间长度、心理强度、交往层级上更是不同。资产阶级的温情面纱,与工人赤裸裸的雇佣劳动,使“不自由”变成了普遍的结构性紧张。无产阶级只有枷锁,而掌握枷锁钥匙的人因为要管理枷锁,以及枷锁后面的仇怨中的人,所以其实也在枷锁之中,于是“最是人生不自由”。最后无产阶级要解放自己,进而去解放全体人类,这样就形成了一种不依靠枷锁的普遍自由,这就是共产主义。

刘洪波 1966年生,湖北仙桃人。本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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