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国产电视剧终于告别满屏几生几世宇宙生死恋。《美好生活》开播前,被视作可期待的现实主义大作,导演是导了《白鹿原》的刘进,主演是张嘉译、李小冉、宋丹丹,连蹲在楼底下棋的大爷都由梁天上场,没理由招不来好评。但如今剧集播了一半,那句好却迟迟叫不出来。

当然有闪光点。

比如编剧试图打造的一个情感错综的中年世界,个体对幸福与情感的感知与需求,都被诸多现实复杂因素推搡揉捏,不会出现两人一对眼,就爱恨执着的童话故事。

比如编剧通过主角徐天展现的价值观,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纠缠、不我执,磊落坦荡,皱眉多过于斗嘴,算是国产剧角色个性中贴近现实的清流。

再比如,演员们表现精彩,宋丹丹对热心老太太的演绎,既描出老人被观念绑缚的皮,也画出她见过天地懂人事的心。见她,如见家中刀子嘴的长辈,见你要撞墙去,皱眉叹气,但临出门前还要替你掖好衣角。

那不够在哪?有几宗罪着实影响观感:节奏松散,鸡毛蒜皮的填充物太多,而闪光点只呈片段状蹦出,像140个字的微博片段,金句好听,却斩断了整体气韵;试图刻画过多人物故事,导致主线副线层次不清,抢镜但又凸显了主线的弱。于是一气十几集看过去,丰富、杂乱,多冗余。

现实题材,其实并不是国产影视的弱项。无论是讲男女情感,还是当代人的生态。曾经有《过把瘾》《牵手》《中国式离婚》,近一些的有《奋斗》《金婚》,更近一点还有《父母爱情》。它们想谈的问题大抵都能谈透,想展现的生态也较到位。相形之下,让人感觉镜头只在现实上浮云轻掠过。

拿《中国式离婚》作比。这部剧在建构主角宋建平与林小枫的人物世界与情感脉络时何其耐心细致,用下海潮的大背景,构筑大环境,又请来对照组,提供对比作用的两对配角情感生态,清冷聪慧的邻居、相爱相杀的小年轻,既与主线故事互相推动纠缠,又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单单主角的情感跌宕里,两人独特的个性特质,是清高骄傲,还是易被物质需求蛊惑,以及在亲密情感里,对渴望、甜蜜、愤怒、失望的不同表达方式,都给予足够真实的细节支撑。为什么好好的感情一路滑坡成悲剧?惊涛骇浪也是由滴滴水珠拼凑。

好的作品,既带着你脚下土地的滋味,又离你的天灵盖一尺距离。是镜子、是利刃,也是黄钟大吕,悲悯钟声敲响,你惊醒继而落泪。

新媒体时代的传播特性,让影视文本趋于亲切,如各个论坛里,戏谑自己悲苦生活的你我他。叙述散乱,只求情绪上共振,不耐烦任何高一寸的体恤与理解。

这是快节奏生活里的孤独当代人的自然选择,求轻、求快、求我执。也是从业者没握住作品要求的结果。如何在讲故事的专业性与给予读者巨大的情感共振感中寻求平衡,丰富还是入骨,有时候你得选一个。

看看2018年的作品预告,还有许多期待在路上。希望它们中有足够多的入骨者,忘掉金句,忘掉新媒体时代的传播特性,得有耐心,也得有智慧。信任观众,也信任自己。

陈陌 专栏作者,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