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音符·来自舞台的枷锁——关于话剧《平凡的世界》

文/黄披星


根据路遥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改编的话剧《平凡的世界》于近日在上海静安戏剧谷上,作为活动的开幕大戏上演。这部三个多小时的戏算是分量十足的安排。无论演出效果如何,都足以引发很多的思考。尤其是面对当下越来越多样炫目的戏剧舞台,现实主义作品都带着某种乡下媳妇见大城市婆婆的那种局促不安。当然,我还是觉得在这部话剧里看到了这种不安。

我恐怕只能说看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好戏,也就说不准它是不是能算一部好戏。我大约只在头尾部分各半小时的时间里,看到了一些我想看到的东西。而在其他的时间里,大多数人都是被动接受或者是受不了离开或者入睡了的。这大约就是现场情况。应该意识到,每次试着说戏的时候,都不免要说到现场。这个原因很简单,主要是因为现场对于戏来说太重要。它几乎就是唯一的;也是无法再现的——这跟音乐会的情况相似,当然也是戏剧的主要魅力之一。

戏的开场部分很震撼,当大幕拉开,舞台上采用了圆形360度无死角旋转布景。布景主通道是旋转向上的,不同于传统双层布景的“一楼二楼”的概念。在任何一个角度,任何一个坡面都可以形成一个舞台画面。在这个布景中可以看到纯正的西北地貌,接近完美地还原了在黄土高坡上窑洞的画面。在这个圆形舞台布景上,可以打安塞腰鼓,高喊着信天游,陕北文化最精髓的部分都可在这个舞美中轮番呈现。布景的旋转同时也蕴含了时间的流逝,每一个场景的切换通过舞台旋转完成。这一部分虽然在意料之中,却还是令人觉得很厚重过瘾。

那么,中间部分问题出在哪里呢?是小说原本的分量气场太大,让戏剧家们感到无所适从;还是跨度太大的年份及故事线干扰了戏剧该有的选择?恐怕都会有一些。导致的结果就是,剧中什么都有。这就是问题。拿我最熟悉的音乐部分来说,里面穿插使用了《走西口》《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打枣歌》《小城故事多》《小白菜》《上学歌》等,还有令人惊异的《我的太阳》和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那段著名的小提琴音乐。虽然看起来《走西口》是主线音乐,而在下半场的主要场次中使用《辛德勒的名单》的音乐就有点对苦难的黏贴式了。

再细化来看。我在话剧的演出过程中,在手机上记录的剧情点,摘录下来:

场4:1980年。音乐《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秀莲,孙少安,关于钱;少平,田晓霞,少平要走出去;兄弟对谈,少安反对;说书人;打枣节;二婶家,少安与秀莲;旁听小孩;分家,少安反对;《打枣歌》。

场5:1981年。音乐《小城故事多》;少平找活干;遇见表舅,上门女婿;救女孩,给钱;核心语:做自己想干的事,才叫生活;说书人;见同学,交谈,同学语:要命不要脸,要脸不要命;说书人再出现;扩大邓丽君音乐;戴面具;离开。

后半部分中。场12:小霞,关于少平工作调动;红伞少女;音乐《辛德勒的名单》;准时赴约;核心语:更宽阔的土地/更温暖的河流/更亲切的土地;自由的意志;宣叙调口吻。

那么,我们大致能够看到在这个剧情中,试图传达的是尽可能多的内容。所以,有一个前提,我们是在小说的背景下谈论这部戏剧,还是应该回到戏剧本身来谈论这部戏剧?如果说是无法离开小说的背景,那么这部戏剧就是尽可能多地传达出比小说还要多的内容;如果仅就戏剧的部分来谈论,那么我觉得它恰恰是被戏剧的形式束缚住了。或者说,它被戏剧的现代性所迷惑了,也就丢弃了原本更加纯正的东西。乡下媳妇如果穿着乱搭的衣服去见婆婆,很可能比原本乡土气息的面貌更加不伦不类。

应该认可的一点是,原型人物尤其是孙少平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支撑起了这个戏中所要传达的路遥精神。也就是他那种带着圣徒意识的精神,虽然在显得破碎的叙述中,但还是很坚强地传递出了超越人性的光芒。这是戏剧与原作最为契合的一部分。

现实主义并没有自带枷锁,恰恰是那些试图给现实主义去除枷锁的方式,不经意中给自己戴上了形式的枷锁。《平凡的世界》故事中并不寻求奇迹发生,它是关于人本身面对生活的极力抗争。它不是枷锁;它探求的是解除枷锁的正确方式,这才是真正可贵的。

黄披星艺术研究者。创作以诗歌为主,兼有音乐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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