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第一支少年舞龙队炼成记

自2021年3月至今,湖北大学先后派出4位研究生前往西藏山南东辉中学,接力担任龙狮队教练。从组建第一支男生舞龙队开始,到如今的女生舞龙队、舞狮队、彩带龙,130多名初中生接受舞龙训练,还获得过中国龙狮运动协会颁发的舞龙二等奖,成为西藏自治区第一支少年舞龙队。

(一)

9月28日下午,东辉中学女生舞龙队演出。鲁芳蕾 摄

9月28日下午3时。雅砻河畔,贡布山下,蓝天如洗。山南东辉中学操场上,五星红旗猎猎作响。11名女生手持龙把,一条蓝黄镶嵌的长龙上下翻滚,为即将到来的国庆节献礼。

13岁的边珍和央吉分别执掌龙头和“二把”,充当了蛟龙的火车头,带领龙身和龙尾四方游走。“8字花”“快腾进”“五角星”“中国”“盘龙”,五种舞龙造型在少女们的手中一个接一个变换着,“我们比‘男龙'舞得更整齐划一。”满头大汗的央吉亮出了她右手无名指指根处厚厚的茧。

东辉中学是一所以藏族学生为主的初级中学,也是湖北大学对口支援帮扶的学校。自2021年3月起,湖北大学研究生赴藏支教团在这里成立了第一支舞龙队。近三年来,五批舞龙教练培养了130多名舞龙小队员,炼成了西藏首支少年舞龙队。

台下,刚刚来到东辉中学的第五批教练李梦楠倍感压力。每批教练都想在上一批的基础上有所拓展,她希望今年对女子舞龙队进阶训练时建立两支龙队和两支女生舞狮队,让舞龙队走得更远。

同样在这个下午,在2000公里外的重庆,正在一所高校担任体育老师的沈琳钧特意放慢了脚步,他通过手机观看这场女生舞龙视频,自己没有带出女龙队一直是他的遗憾。沈琳钧是东辉中学舞龙队第一批教练,他至今记得,2021年3月26日,初次登上青藏高原的他经历了3天“高反”,体重也在短时间从136斤掉到126斤。“第一次把龙展开时,很多孩子惊奇不已,纷纷围过来摸了又摸。”沈琳钧回忆,他从武汉带去一条龙、40套服装,无法满足众多报名者的需求。

考虑到课业负担,舞龙队只在七年级招募小队员。消息一出,36人的队伍立马凑齐了,人员足够三条龙了。八年级的次仁旺宗不死心,只要舞龙队训练,旁边总有他的身影,“石头老师”沈琳钧的一招一式他都烂熟于心了。当次仁旺宗第十次出现在舞龙训练场时,校长征询其父母意见后,特批下次仁旺宗加入了舞龙队。最终也因为他的参加,整个八年级学生的心理防线动摇了,不得不再组建一支八年级舞龙队。

从“8字花”到“游龙”,舞龙队的训练从零起步,一次训练40分钟,每周训练5次。高强度的训练,让小队员的手掌都磨破了皮。“舞龙手持把是竹杠,磨出的泡破裂后,结痂成茧。”让沈琳钧感到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叫苦,也没一个人退出。“是小事,没必要讲。”看到孩子们流血的手,孩子们的回答让沈琳钧既意外又心疼。

三个月后的“七一”建党节,在山南市教育系统迎建党70周年的晚会上,三条舞龙队成了压轴戏,技惊全场,孩子们喜极而泣。

那台晚会上,身高1.8米、出生于汉藏联姻家庭的耿浩育将十多斤的龙头舞得虎虎生威。“为了轻松举起龙头,我练了半个月哑铃。”已经就读南通西藏中学高二的耿浩育向记者回忆,他永远记得那个初二上学期,双手手掌都磨出了血泡,血泡破裂后变成厚厚的茧,此后手掌再也没有磨破过。

几乎每个孩子的双手都经历了这种蝶变。“流过一次血,就成了铁砂掌。”

(二)

舞龙队到克松村表演。通讯员李畅 摄

首次招募舞龙队员,招男生不招女生,这让不少女生愤愤不平。2021年9月1日,湖北大学体育教育学专业研究生陈武作为第二批舞龙教练来到东辉中学,再次招收了两支男龙队,加上替补,一共35人。“不知道女生体能怎么样,一直没敢让女生参加。”陈武的好意女生们同样不理解。

每次训练,总有大胆女生走过来问这问那,打探情况。一位小个子女生米玛曲珍主动找到陈武,希望帮舞龙队搞后勤,前提条件是跟在训练队伍的后面近距离观摩。

陈武对高原上女生的身体素质不太了解,担心女生体能跟不上,拒绝女生参加舞龙。直到今年3月初,作为第三批舞龙教练的湖北大学体育教育学专业研究生卜红辉的到来,才改变没有“女龙”的历史。

来自湖北恩施的卜红辉个子娇小,出身侗族的她自小就与草龙打交道,舞龙动作精准麻利,被学生们称为“小红老师”。在她看来,女生虽然体能稍差,但是动作技术细腻,更好带。招募女队员的消息让很多女生“好奇又害怕”。卜红辉说,很多孩子想报名,但又担心自己舞不好,害羞不敢尝试。一位名叫康珠的女生在父母的鼓舞下才报名成功。

“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我们是龙的传人。”在卜红辉的讲述下,很多女生开始亲近龙,熟悉龙的故事。

“看他们舞龙很威风,我想像他们一样,能够上台表演。”今年就读8年级的米玛曲珍个子娇小,举起龙把和其他队员不在相同的高度,她找到“小红老师”真诚地说:“当不了正式队员愿意当后勤。”最终,她成为女龙队第8把位的队员。

格桑旺姆是第一支女子舞龙队的成员。一年前,她表哥加入了校舞龙队,她受同校读书的表哥的影响,聊天的话题离不开舞龙。“快腾进”“飞鸟”造型……格桑旺姆常听表哥讲这些舞龙的招式。表哥非常热爱舞龙,即使现在上九年级,也未退出舞龙队。

格桑旺姆在舞龙队第7把位的位置。“持把,舞龙最基础的动作,看似简单,只需要把龙把平举胸前就可以,但真的很考验耐力。”第一次举起龙把,格桑旺姆感觉很重,只能举一两分钟。“小红老师”告知大家舞龙全程都要举着把时,她内心是崩溃的,好在坚持下来了。

“吃饭时手臂都在抖。”后来训练的次数多了,格桑旺姆逐渐适应,直到舞龙如行云流水。“在舞龙队,我收获了快乐和成长。” 

今年5月13日,西藏自治区举行全民健步走活动,应西藏民族委和社体中心的邀请,卜红辉带了一支舞龙女队和两支舞狮队前往拉萨表演。

“表演现场人山人海,许多观众是第一次看龙狮表演,我们成了现场主角。”女龙队员旦珍依然记忆犹新,从电视上看到舞龙的亲友都这样夸她:“舞得好,很精彩!”

(三)

梅林琦(中)和东辉中学舞龙队。通讯员李畅 摄

相比于女生,男生的服从性稍差,训练效果也打折扣,让陈武苦恼不已。高强度的训练让他的脸颊也晒出了“高原红”,走在大街上不明就里的人追问:“你是藏族的为何还要来援藏啊?”

训练效果不好,陈武不得不请来救兵,把自己的老师梅林琦教授请来现场指导。梅林琦是中国龙狮运动协会理事、舞龙舞狮国际裁判员。在梅林琦看来,对山南地区的孩子们来说,舞龙舞狮是新鲜又有趣的体育项目,既可以丰富课余生活,也能锻炼身体和意志力,但如何在风沙很大、海拔3700多米的高原教孩子们舞龙舞狮,对于教练来说却是一个难题。

2020年9月,梅林琦第一次到东辉中学。“头晕晕的,后脑勺像是挨了一闷棍,呼吸也有些困难,躺着休息了一天才好起来。”梅林琦出现明显的高原反应,让他意识到孩子们从小在这里生活,已经适应了高原的环境,但武汉教练们在高原上舞龙舞狮,挑战很大。

再上高原的梅林琦很快找到问题所在。“小队员对动作的理解不到位、训练不够,质量上不去。”梅林琦将舞龙动作进行分解,在普通动作和造型动作上适当降低训练难度,循序渐进。

没想到这一调整,整个2021年,梅林琦先后五次来到东辉中学解锁技术瓶颈,为弟子们鼓劲。“在青藏高原(进行)舞龙训练,与内地有不同之处。”梅林琦觉得付出没有白费。有一次,他走在山南街头,看到在锅庄舞的队伍中偶尔窜出一支彩带龙,内心瞬间会升腾出一种欣慰。

梅林琦一年五次进藏激励着他的弟子们。“我只训练了一条龙队,训练的舞狮还没出来。”2022年3月15日,结束支教两年的沈琳钧突然回到东辉中学,他还想为经常视频交流的学生们做点事。

“石头!”“石头!”获悉石头老师回到学校,东辉中学所有学生一同高喊“石头”,还献上了洁白的哈达。原来,“石头”是沈琳钧的户外名,孩子们还给他取了个藏名“次仁多吉”。“次仁”是长寿之意,“多”是石头的意思,“吉”则是吉祥。

沈琳钧耗时3个月,如愿完成了八年级一条“男龙”的训练任务,他把舞龙队带到敬老院、带到藏戏之乡扎西曲登,让更多人来观赏舞龙表演,让学生们从中收获自信。7月12日,离开之际,11名小队员非要“石头老师”把他的名字写在校服上,仿佛这样就不会有分别。

“真的很开心能在东辉遇到您,不然我们的初中生活会很枯燥。”“您既是我们的老师,也是我们心里的大哥哥。”临走时,孩子们塞给沈琳钧一封长长的联名信,来表达他们的不舍和对舞龙的喜爱。





东辉中学舞龙舞狮获奖证书。通讯员李畅 摄

(长江日报记者杨佳峰 汪洋)

【编辑:邓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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