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海泛舟 |无瑕温润清如玉

文/李瑞洪

又到荷花飘香的季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杨万里笔下所写的西湖六月,就在我的眼前。伫立荷塘边,宽阔的湖面上微风吹拂,无数的莲叶,远远近近、淡淡浓浓织成重帐层幔,几枝红荷,点破层绿,在风中摇曳。不知何处飞来的几只翠鸟“扑剌剌”掠过水面,欲停未停,益显出荷塘的渺远静谧的意境。美景如画,怎能不醉! 更令人陶醉的是古往今来文人雅士所追求的荷花清雅、高洁的境界。荷花从它诞生之日起,就不仅仅是花、叶等物质层面的东西,而带有较强的文化内涵,这种文化内涵通过文学、绘画、雕刻、陶瓷、织绣、摄影、音乐等艺术传播和强化,并不断注入新的思想理念。

历代画家以荷花为母题,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对他们来说,荷花本身往往没有多大的意义,只不过是借以构成画面和组织色块与线条的材料而已,如形状、线条和色面等。他们所追求的,是营造静谧的画面气氛,使人看着觉得享受愉悦,最终传递人文主题的精微和深度。据唐朝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载,南北朝梁元帝画有《芙蓉醮鼎图》,这也许是我国最初的画荷之作。五代、北宋时期的著名花鸟画家黄筌、徐熙、赵昌等都有不少荷画作品,可惜早已湮没。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里最早的荷花绘画,要推南宋画院画家吴炳在纸绢团扇上绘的《出水芙蓉图》,画面上,只有一朵在翠叶衬托下大得几乎塞满了整个扇面的花。到了明代,徐渭《墨花九段卷》中有荷花一卷,画旁题诗:“拂拂红香满湖,采莲人静月明孤”。清初的花鸟画家朱耷以及扬州八怪中的罗聘、黄慎、李鱓等人,以及后来的海上画派的赵之谦、吴昌硕等,都为我们留下了美不胜收的荷花绘画精品。

同是画荷,八大山人所作荷花孤高如树;张大千醉写荷塘飘然如帜;齐白石作残荷图,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潘天寿作荷花,宁霸气而不肯有半点俗气,激情喷发淋漓如翻江海。自宋以降,画荷者历代不衰,先是写生续而写意,到了现代,荷花几乎成了文人画表现自己书画技巧的一种手段。于是“画中有诗”成了“画中有书”。因而,有些西方的艺术家和评论家竟认为近代的中国画和书法一样,可以当作抽象画来看。

画家魏金修试图在宋人的那种空间氛围中,在后期文人画的水墨趣味中,在现代艺术的形式构成中,找到一种平衡的风格,以克服纯粹的笔墨游戏,唤起我们对古代那些咏荷史诗的追忆,对荷花文化精神的领悟,对那种与诗学生态相关连的画学传统的重温。

魏金修把对生命与自然的关注与歌吟,倾注在“荷花系列”中。这里不见“红莲沉醉白莲酣”的盛境,也不见“月晓风清欲坠时”的忧寂。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画面是:梗茎交互,折落参差,蕴动着灵性,投入自然的情意微妙复杂,对生命与自然的思味咀嚼在荷花中演绎,作品诉说着艺术家的创造力,以及对生命的深沉感和忧患意识。魏金修在他的“荷花系列”中,凋残和生机、寂寞和热情、愁思和喜悦交织在一起,融化成水、墨、形、色之景象,这是单纯而丰富、直抒心曲而不含杂质的美,倒像浮躁尘世中的一方净土。

品读画家魏金修水墨氤氲的“荷花系列”,让我们沉浸在宋人周敦颐的宁静和杨万里的热烈之中。画面点线挥洒间,洋溢出诗文的诗情画意。显然,作者的“荷塘”不是现实中的荷塘,在画家魏金修的精神荷塘里,有着更多的情感波涛和人生感慨。当城市的雍容富贵、优美华丽令人厌倦时,画家笔下的宁静之美使人动心、移情。浪漫的风度和飘忽灵动的意象荡漾在渌水之中。荷花莲叶是作者的抒写符号,也是他文化的综合体。画家魏金修融会了老庄精神、魏晋风度、屈子的浪漫情调,以及现代西方的生命哲学,同时契合了他内心的性美澄明和对于诗化人生的热情向往。

如果说,画家魏金修在以“情”与“诗”构成画面的探索中,积累了具有个性审美经验的话,那就是作者做了一些沉浸于哲理与法度、醉心于美学、迷恋于形式、直视感觉的情态实验。他已明显地超越了中国花鸟画特定的公共符号,并力求拓展自己的审美视野和表现含量,在形式语言上获得与这种内涵相辅相成的艺术效果,以及“无瑕温润清如玉”的初发芙蓉之美。

李瑞洪 画家、评论家,在艺海里荡起理论与实践的双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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