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杂思·时间作为心理和精神现象

文/刘洪波 
一些人能够将时间的拉长变成经常之事。例如杰出运动员在进入比赛状态时,似乎总能做出比正常情况更多的动作。

优秀足球运动员似乎总能预见对方的意图并轻松化解,好守门员做出的精彩扑救有时令人不可思议。这不是简单的动作密度问题,而是“反应速度”问题,再短的瞬间都能做出适当的应对,他们把短暂的瞬间拉长到足以做出得当动作的程度。职业运动员与业余运动员的差距,表明拉长时间的能力是训练的结果;但职业运动员之间,仍有高下。有人需要超水平发挥,有人始终保持超水平,顶级运动员是运动天赋和艰苦训练的结合,那些总是出现在正确位置上的球员,那些总是能够决定比赛的球员,自身能力不只在于比较中显得更高,而是达到了某种绝对值,这便是运动天才。
我们知道,专注能让时间过得更快而不是更慢,但最高程度的专注,状态类似于突遭生死意外,将会拉长时间。紧张比赛中的注意力集中,与应对突然灾祸的注意力集中相似。可以说,一般所说的专注是“自我”被高度激发的,“我”在场、“我”控制,于是“我”忘记了时间,时间被加快了;而最高程度的专注则近乎“无我”或“忘我”,“我”不在场,而类似于本能的力量和反应在场,“自我”被暂时搁置了,于是自我也就从时间的约束和限制中释放出来了。
如果不从对身体的正向或反向作用来考虑,我们还可以说竞技身体的激发状态拉慢时间的效果,与致幻药物相似。致幻药物中,镇静剂、酒精等会使时间加快,让人对时间的感觉变短,但更多的药物会拉长时间,使人仿佛经历更多的情境和事件,大麻、摇头丸、冰毒等都是如此。运动中的兴奋剂使用,希望达到的效果正是这样,它使人处在精神和生理被异常唤起的状态。
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时间变慢。患者的“自我”处于崩溃之中,偏执、妄想和虚假的大脑信息奔涌而至,并且伴随着强烈的“自我联系”,自我崩溃带来了时间感的缺失。患者感受到大量的信息,无法控制也无法进行整理,既难以估算时间长度,也难以区分已然与未然、真实与虚有,意识支离破碎。他们的内在体验远比常人要丰富,他们头脑中发生的事情比实际上发生的多得多,因而相对于外部世界来说,产生了一种时间很慢的假象。精神病学研究中有许多关于患者感觉到时间变慢甚至停滞的报告。
现在更经常被称为自闭症的孤独症,存在着处理时间问题的困难。我们大多数人能够粗略估计一段时间的长度、估算做某件事情要花费的时间,孤独症患者往往很难理解分钟、小时、天等时间概念,也难以感觉一件事情会费时多久。孤独症并非简单的加快或拉慢了时间,而是失去了对时间的均衡体验,时间的长短被扭曲了一分钟可长可短,每一分钟都可能不一样。
催眠也能够扭曲时间感受。在催眠师主导下,被催眠者对时间的估计可能只有实际时间的40%,时间被显著加快;而在“时间减速”的暗示下,被催眠者也可能将5分钟估算为1个半小时,一个被催眠者可能在1分钟里就设计出几套服装。催眠师总是让被催眠者收窄注意力,使被催眠者的意识集中到催眠师设定的单一任务上,专注加快了时间,但深度催眠类似于前面所说的“极度关注”,使被催眠者的自我被溶解,时间又变慢了。
冥想在宗教中经常被提倡。让身体和精神安静下来,体验到某种正常状态下达不到的参悟或证道境界,几乎在各种宗教中都受到鼓励。某种程度上,冥想是无催眠师的催眠,自我的主动催眠。进入冥想状态,被认为有不同层次,东方宗教对此有更多的注重,最高层次的境界被认为成佛或得道,参同天地,合一宇宙。排除掉各种不可及的传说和神话,在冥想中获得内在的安宁和满足,应该是很多人经验,时间的压缩和拉长都是心理可感的。
在西方,有不少“死里逃生”的人讲述濒死体验。在濒死体验的讲述中,自身脱离肉体而去,宁静而欣快,穿过通道,前面有白色光芒,向上飞升,漂浮上去,无轻无重,是一些基本素材,有的描述平生经历像图画同时闪现。这些描述即使是心理过程的客观描述,恐怕也深深打上了“救赎”“永生”“天堂”的文化色彩,几乎没见到过谁描述自己堕入地狱或不知何往的惶惑。如果中国也有濒死体验的描述,情景中是否会出现列祖列宗?但这在西方的濒死体验讲述中,不可能出现。濒死体验中几乎没有“故事时间”有多长的表述,但表现出了时间的拉长状态,濒临死亡的短暂时间被丰富的“濒死故事”填塞。
从运动、催眠、冥想到药物、精神疾患,直至濒死状态,显示了时间作为心理对象的扭曲。时间的加快或减慢,表明在客观的度量之外,时间有着因人为或病理的原因而改变的可能性。时间除了作为自然存在或自然的属性之外,作为属人的存在、心理属性的一面由此被显示出来。当我们说到时间的时候,到底在说什么,是说作为自然演化条件的时间、作为宇宙客观存在的时间,还是作为人的体验的时间、作为精神现象的时间?
刘洪波 湖北仙桃人。本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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