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 刘洪波

《无限杂思》

“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马克思在1861——1863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手稿中写道。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深入研究后，得出了时间概念的新认识。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加以批判，早期是从异化的逻辑思路来外在地切入，具有很强的道义力量，后期则是采用内在的批判模式，揭示资本运动的秘密。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从劳动出发，清理了价值理论。马克思区分了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具体劳动创造商品的使用价值，抽象劳动创造商品的交换价值。抽象劳动也就是“劳动一般”成为马克思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范畴。

劳动这个概念，看似简单而且古老，但马克思认为，它实为一个现代范畴，是只有在现代获得最丰富的具体发展条件下才得以形成的最一般的抽象。抽象劳动是现代经济学的起点。商品价值能够交换，在于它们都是抽象劳动的表现，因而在劳动时间和劳动量上可以进行比较。至于具体劳动，则是活劳动，是“造形的火”，使劳动产品的使用价值得以显现、保存。

把抽象劳动创造商品价值这一特性区分开来，才有可能揭示价值生成的规律，发现剩余价值、剩余劳动、剩余劳动时间等一系列秘密，揭开作为生命尺度的活劳动转化为剩余劳动这一掩藏着的真实。资本主义把一切产品和活动都转化为交换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也主要表现为物与物的交换，或者把人的活动视同物一样进行交换，以生产出更多的交换价值以实现资本的增殖。商品因凝结劳动量而获得价值，又以物的形式掩盖劳动的价值，商品及其货币形式俨然世界的主体，而人及其劳动反而如同不在场的幽灵。

异化是真实存在的，劳动成为对劳动者的否定。但这还只是表象。资本主义把社会必要劳动变成雇佣劳动，使商品属性成为劳动的最一般性质。资本不只是货币、计账结果或者物权，同时是一种生产关系，资本有使用劳动的权力，不占有生产资料的人，只能出售自己的劳动能力。最初的原始积累就是使劳动者与劳动资料强制分离，这就是“资本化”，它形成了资本离不开劳动、劳动也离不开资本的结构，资本离开劳动无法增殖，劳动离开资本就无用武之地，这为雇佣劳动开辟了道路。在这种自由的雇佣之下，劳动、劳动时间和劳动能力作为生产力，被结合成为资本的力，用作资本的保存和增加。

没有劳动的加入，资本不会增加而只会减少，机器会生锈，棉纱会腐烂，计账数目的钱只是一个数字。劳动对工人是交换价值，他由此获得工资，对资本来说则是使用价值，是劳动这种商品的用途，用以从事生产。只有超出必要劳动的劳动，多于工资的部分劳动，才能为资本带来收益。从时间来说，工人超出必要劳动的做工时间不是为工人生产价值，而是产出剩余价值，剩余劳动时间的全部产出，为资本所有。

从整个社会来说，剩余劳动“生产”出了自由时间，这部分时间使人得以摆脱必然性，有条件享受发展。生产规模扩大、生产方式改进、技术进步等带来了劳动生产效率提高，社会的自由时间增加了，但这些时间主要为资本所占有。马克思肯定资本的神奇作用，它创造了真正的“世界历史”，使人超越了地方性和对自然的崇拜，创造了普遍的社会联系，普遍和全面地发展了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但也制造了巨大的社会不平等。剩余劳动时间就是对工人身体和精神生活的侵占，工人成为资本的构成要素，不是劳动者使用劳动条件，而是劳动条件使用劳动者。资本以资本增殖为目的，这是不可改变的，那么被资本结合进去的人就只能成为手段。对劳动者剩余劳动时间的占用，就是一种必然。

资本作为一种权力和社会关系，不仅主导了物的生产，主导了社会建制的生产，而且主导了“文明”的生产，包括意识、思想、美学标准、流行风尚等等。例如，当资本需要时，延长劳动时间不仅成为一种社会状况默认共识，而且成为接受这种延长被塑造成美好的品德。机器带来的生产率提高，按说能增加社会的自由时间，但它恰好会成为劳动者的竞争对手，使劳动者失去出售劳动的机会，进而加剧其不自由状态，处于“自由地失业”。

马克思展望一个自由社会的出现，一个资本完成其使命的时代到来。如果社会能用很少的劳动时间生产出满足人们需要的财富，人不再从事那种可以让物来替人从事的劳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就要走到尽头。因为这种生产关系如不改变，就是大量人口过剩，绝大多数人没有活路。新的社会中，财富的尺度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生产将崩溃，人们不是为获得剩余价值而是腾出时间去发展自身而减少必要劳动时间。自由时间属于劳动者自己，自由时间并非无所事事，人们仍将劳动，但主要是在艺术、科学等方面的创造活动；人们直接加入生产过程，而无须通过“资本”体系；人们将讨论政治，相互交往，发展身心，从而形容不再枯槁，心智不再粗犷。

可以看到，马克思的时间概念，是在历史唯物主义范畴内的时间，是人的解放和自由的场域。它不是抽象的哲学理念，不是静态的技术考察，也不是个体维度上的心理探析，而是社会、历史与人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实践性展开，它面向人的发展，内含进步主义色彩、积极而为的革命精神。

原标题为《马克思的时间概念，是在历史唯物主义范畴内的时间，是人的解放和自由的场域——谁的自由时间》

【编辑 高翔】

（作者：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