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创地产”
第40届楚才写作大会
对特等奖候选作品进行公示
接受社会各界评判、监督
结果查询时间、查询方式
将于特等奖候选作品
公示完成后另行通知
第40届“楚才”特等奖候选作品
公示说明
01 公示不设名额指标,一切以质量为准。公示期间,作者信息仍未解封,处于保密状态。
02 所有特等奖的产生,经过初评、复评、定评1、定评2、终评、网络查询、公示、进校走访八道程序。
03 质量、原创、真实,是楚才评奖的核心标准。同时考虑各年龄段的能力差异,兼容并包。
04 如发现公示作品有抄袭、舞弊现象,请在微信公号后台留言。一经查实,将取消作品候选资格。
05 各组别公示期为3天。
楚才竞赛委员会
2025年4月11日
下面赶紧来看看
第40届“楚才”高中组
特等奖候选作品吧
16
转折点
(高中一年级,决选题号1)
我叫胡蝶,MBTI(16型人格测试)是 INTP,今天,我决定将自己改造成 ESFJ。
2055年,我26岁,刚刚进入职场1年。如今每个人的 MBTI 信息已经和性别、年龄一样公开化,成为个人的标签。
INTP代表内向、感性、低效率,被称为 “职场loser”;而ESFJ则代表外向、理性、高效率,是 “管理者人格”。而这也正是我想要开启人格改造计划的原因。
两小时前,庆功宴上
“哎呀,王姐!多亏了您带领我们团队,我们才能取得今天的成绩!王姐,我敬您一杯!” 说完,小李就一饮而尽,这是部门的E人,很会溜须拍马,深得领导喜爱。
我、小李、小张三个人是部门的新人。小李很E;而小张是典型的J人,在庆功宴开始前还掏出笔记本电脑工作,一会又跟客户打电话,我观察到王姐正赏识地看着她。
我该怎么办?我涨红了脸,也没敢上去跟领导敬酒,为了逃避社交,我只好模仿小张,假装到包房外面去跟客户打电话。回来时,饭桌上所有人都敬过了一巡,拍马屁表忠心的话说了一箩筐,就差我了。
我硬着头皮站起来,红着脸,颤抖地举起酒杯,怯生生地说:“王姐,我敬您。” 王姐看我的眼神里有几分陌生:“小吴?小卢?怎么没怎么看你露脸啊,不要太内向了啊。” 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尴尬地坐下去。桌上传来了一阵哄笑,他们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只有我如坐针毡。
回到家,精疲力竭的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我怨恨我自己,怨恨自己的内向,怨恨自己不会恭维领导;怨恨自己太感性,总爱默默流泪;怨恨自己效率不高,无法成为业绩明星。
我决心改造。
人格改造第1天
我鼓起勇气,与同事们攀谈,谈论我并不感兴趣的衣服和包包,跟着同事们去吃午饭。可我并没有感到多快乐,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里点一杯拿铁和一个贝果,慢慢消磨时光;或走到公司旁边的小公园去享受正午的暖阳,闻花香,听鸟叫,看风拂过树梢,瞄亭子里读报的大爷,瞧小孩们打闹。
职场达人的视频号上说:“职场最重要的是汇报”,可我更喜欢默默努力完成工作。我在内心预演了三遍,终于敲响了领导办公室的门。可进去之后,我脑子宕机,想好的台词一下子跑光了。领导问我有事吗,我说没,我问领导需不需要给她倒杯水,领导用鼻腔回复了“不用了”3个字,连瞄都没瞄我一眼。
一天下来我耗尽了所有能量。临走时,领导叫住我,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平时就感觉你工作不努力,工作时间你写什么诗?公司不需要诗人!如果你不想干了就滚!” 原来是我不小心在汇报材料中夹了一首我写的诗。
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拼凑出:“他们教会我给眼泪编码 / 教会我在黄昏后关上情绪匣子 / 可暴风雨击打的闸门后 / 散落的月光诉说着一切……”
人格改造第3天
今天是周末,我不再进行我从前喜爱的写作、画画等感性创作和低效率活动,决定按照理性生活指导书和高效率手册整理我的房间。
先是要把所有物品整理分类放进20个箱子中。我把书架上《追忆似水年华》放进低效率读物箱,转而放上《学会这二十个高情商表达,职场你就稳了》;我又把墙上的明星海报撕下,暗暗决心要和这种无意义的追星说再见,转而贴上我制作的高效率时间表。
而当我布置墙面时,我又看见了我高中时期获得楚才作文比赛一等奖的奖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还记得那时语文老师对我说:“你的感性是千金不换的天赋。”
我呆呆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我的房间被我涂上代表理性的灰色。它已成为我亲手打造的效率牢笼。
第15天后的回归
改造计划在第15天后终于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这15天是如何度过的,我宛如行尸走肉,每天与同事攀谈,给领导汇报,让我时刻处于紧张状态;每天遵循高效率计划也令我力不从心。
我戴上了既是社会逼迫,也是我亲手戴上的假面。而我无法忽视自己一个人独处时拥有的那份宁静与自在,无法忽视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时的温暖,无法忽视看到公司窗外星星眨眼时内心的悸动,无法忽视自己对曾经那个自我的怀念。
哪怕我的内向让我无法对领导谄媚,也无法成为人群中的社交女王,它也带给我自洽的愉悦;哪怕我的感性让我常常流连于情绪化的表达,它也带给我洞悉生活的细腻;哪怕我的低效率时常让我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成为业绩明星,它也带给我生活慢节奏的舒适。
所以,请允许我在阳光下写下这首诗:“我是我/岂能由MBTI的标签控制/我不是职场loser/而是停留在栀子花上的蝴蝶/是漂荡在空中的流云雾霭/是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化身/我要夺回我自己的王位。”
明天的太阳升起来时,我要重新做回我的I人。(完)
推荐词
一篇看似科幻,实则现实的辛辣小说。
作者以“人格改造”为手术刀,无情解剖了后现代社会对人类个性的粗暴“摧残”。在这里,一切效率至上,感性被斥为“低效”,内向等同于“职场loser”,暗示算法正以科学之名将人类裁剪为标准化、定型了的零件。
这是个体的困境,更是时代的魔怔。“人格改造”虽以失败告终,但获得的教益却是有力的:真正的“转折点”,不在人格类型的转换,而在觉醒时刻的自我赋权。那些被判定为“缺陷”的敏感与诗意,或许正是照亮未来的星光。
(楚才评审团)
17
现场的随想
(高中二年级,决选2号题)
如您所见,尊敬的评委!此刻我正紧盯着命题纸,要将它盯出朵花儿来。我听说,当年王守仁(王阳明)就是这么“格”竹子的。
花儿含苞,却不欲放,但是我窥见英国意识流小说大师弗吉尼亚·伍尔夫温润地向我笑着招手,撩拨我的心弦——她能从墙上的斑点里望穿一整个维多利亚年代,现在却将筹码都押在我这个年轻人的肩上。
她的一头棕色顺发此时正被风轻轻地托起,拂过我的脸庞;她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我耳畔回响。她轻语:“来吧,来吧,来一次现场的随想,做一次侦探的游戏,你扮福尔摩斯,我当华生,好吗?”
“啪”的一声,好像脑筋崩断,我的眼前一黑。又“咔嚓”一下,聚光灯齐刷刷打在我身上,迷得我眼前只剩光斑。待瞳孔重新适应光线,我们俨然置身于一座巨大仓库。通风管道哐啷哐啷作响,窗户边沿镶嵌着锋利的银光。我没好气地回嘴:“我不认识您,伍尔夫女士。我只在《语文基础知识手册》上瞻仰过您的大名,我仅仅知道您写过一篇《墙上的斑点》,我向来不曾读过您的高作。再者,我听说在考场上进行意识流写作向来是不受待见的,这与您何干?”
“不会的,先生。是你想要来一场随想,这是你自己的意愿,我只是体察到你的想法,前来为你引路,帮你挤挤牙膏罢了。”说着,伍尔夫的手心已变出一管我最爱的口味的牙膏,“人要遵从自己的意愿,只有这样你才能洞察自己的人格。看吧,看看你的内心!”
像是魔术中幕布揭底,又像长焦镜头忽地拉远,在我的视角下,粉色、血红色、糯糯的蠕动的舌头堆成一座粉嫩金字塔,塔尖闪耀着不真实的光芒,而我俩隐在了它暗红的阴影中。
“天哪!” 伍尔夫发出一声惊叫,“我没有预料到。”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向一块弹来弹去的断根舌头伸出双手。那舌头乖巧又机灵地直跳到她的手掌心上。她将它捧起,如同呵护某种圣物似的,接着直直转向我:“多么新鲜!这些都是你的吗?”我仅斜睨一眼,答案就八九不离十了:“这是鲍勃・迪伦的舌头。”
鲍勃・迪伦将他的见闻写在了歌曲《暴雨将至》里:“我看见一万名空谈者舌根搅烂……”
“胡说!”伍尔夫不乐意了,“不可能有人能够看见一万名空谈者舌根溃烂。鲍勃・迪伦是一名说谎者!”
“对,这千真万确。正因如此,这些才全都是鲍勃・迪伦的舌头,因为他说了差不多有一万条谎话。事实上,我们每个人每天差不多会说二十五条谎言,违心的或善意的。”
“可我不愿意相信,这些舌头一定是出自善良的人们。”伍尔夫说。
“您又猜对了,华生同志。这些舌头的主人中不乏有人美心善者,”我慢条斯理地说,“这就必须为谎言下一个定义。尽管谎话常常为投机者滥用,但我们不能否认它的确使这个社会丰富多彩,也使人类文明丰富多彩。文学史、宗教史、科学史上种种奇绝瑰丽的想象或猜想,比如经典物理体系,比如门格尔的货币起源理论,更不用说胡诌来的酸碱体质学说,归根结底也只是谎话罢了,无非是成真的谎言抑或永远不会成真的谎言的区别,因为我们无法证明。我猜每个人心中差不离都有座舌头大山,这一座说不定就是我的……”
“答对了!”转眼间,整座舌山灰飞烟灭,但伍尔夫手上的那一只除外。她忽而接近我,扒开我的嘴,将那只舌头复归原位,“啪嗒”,我的舌头找到了它的基座。
现在,该轮到我惊愕了。
“请听第二题……”伍尔夫狡黠一笑,开始报幕。
搁这儿你给我出题是吗?!我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原本竭力营造的思想尖锐又谈吐儒雅的英国私家侦探形象如今全消失殆尽了。这都得拜您所赐,伍尔夫女士。
通风扇的声音渐渐消散,空气突然凝重起来。抬起头,一座令人五味杂陈的建筑物横亘在眼前。
它的宽度和高度不限,远远望去全是黑漆漆的窗户,没有一扇亮着灯。已经没有更多可供描绘的细节了。聚光灯悄悄熄灭,只剩我与这座钢铁巨人默默对峙。但我似乎已被战败。
“嘿!” 一双手蒙住我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不要玩过家家游戏了,”我双目无神,干巴巴地说着,忽然意识到伍尔夫身体缩了水,她变成一个甜甜的小女孩了,这或许也是受我的心境的影响。“我认为这是阈限空间(注:一种介于两种状态或场所之间的过渡性空间),而且,这个,阈限空间,应该是深藏于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话音未落,我胸口一紧,这应该是我多年来无法直面的……
恐惧。我想起年少时被伙伴戏弄,他们把我一个人捆在高背椅上,逼着我看完一整部《午夜凶铃》;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的后背没有丝毫安全感,辗转反侧,满脑子只想投回母体。
“阈限空间……”我喃喃自语,“梦的解析师弗洛伊德曾写道……”
“小心你的舌头,”伍尔夫提醒,“你压根没读过弗洛伊德的著作。你只听过平克・弗洛伊德,我们英国的那个摇滚乐队。”
是吗?看来我已经不由得开始饶舌了。“你要再想想,这个谜题是有答案的。”
“是恐惧本体的具象化吗?”
“单从阈限空间本身来谈,的确如此。但在这里,它被你赋予了另外的含义。”
被我……我完全不能洞察其中的内在联系。我有些焦灼,如果她说的是实话,这个谜题一定是有于我相关的答案的。但我毫无头绪,说来讽刺,我竟然不比伍尔夫更了解我自己。
我没招了,摊开双手:“好啦好啦,我不知道答案。伍尔夫女士您肯定知道的吧,毕竟是您带我来的,您才是制订规则的那个人。”
“真是不可思议,” 伍尔夫又在不知哪里来的报告书上写起了字,“你又答对了。但你自己也清楚这两次破案都是凑巧的吧!”
“我哪里答对了!” 我感到受了侮辱,大喊,“我连正确答案都不知道!”
“第一题的答案是:直面谎言。第二题的答案是:直面内心。你早已清楚自己是不知道答案的,你一直在做无谓的试探,直到你将自己最本真的思想道了出来。你总是试图,认为,自以为知道答案,可是这只是在装腔作势,耍小聪明。有的时候你凑巧碰到了所谓的真理,这却更加深了你对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误解。”
这一次,轮到我瞠目结舌了。
“来吧,第三题!” 我虚妄地叫道,想以此掩盖内心犹疑。
伍尔夫将手插进自己的口袋,良久,把袋底都掏了出来,然后缓缓抬眼,对我摇了摇头。
“真遗憾,牙膏已经挤完,我没有准备第三道题。似乎你因预判到了有第三题而沾沾自喜,但这只表现了你固化的惯性思维。人生不像三幕剧,没有所谓‘事不过三’,也没有所谓‘事必有三’。不要去想预判未来,因为那是懦夫的行为。时间已经不多了,来吧,去直面未知吧……”
伍尔夫报我以最后的莞尔一笑。随之地动山摇,她的身形扭曲、盘旋、撕碎在虚无之中。
我猛地从桌上弹起,拭拭嘴角的一串口水。铅笔尖距我仅有咫尺之遥。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又希望这一切不是梦。
嗨,伍尔夫,您真是给我上了一课。福尔摩斯败给华生,这可真是人间蹊跷。(完)
推荐词
从初选到决选,一路是高级的、稳定的输出,显现这确实是一位思想力非凡的才子。真不知他将来会成为哲学家、作家还是AI科学家?
盯着“楚才”命题《 的随想》,他竟然直接用意识流“随想”了,真是艺高人胆大。
思维深刻+涉猎广博,作者联想到伍尔夫和她的《墙上的斑点》;从伍尔夫鼓励“我”遵从内心,联想到鲍勃・迪伦的诗句,想到谎言和舌头,想到意识流研究大师弗洛伊德,想到平克·弗洛伊德乐队……最后又回到“现场的随想”。
这些看似无厘头的“联想”,实际上都有内在联系,并赋予了丰富而强烈的象征意义。全文以超现实的对话体展开叙事,通过三重镜像递进,完成对谎言本质、内心困境与未知恐惧的哲学思辨,展现出超强的想象力、逻辑性和思想锐度。
可能是囿于时间限制,文中的意象和主题还可进一步舒展、明朗。不过,天才的头脑,有时候并不需要刻意去迎合阅读的轻松晓畅。
(楚才评审团)
18
转折点
(高中三年级,决选题号1)
今天是我35岁生日。《智能体管理法案》规定:年满35周岁仍未成功与智能体共生的人类,视为未通过遴选的“残次品”,将被集中处理。
傍晚的天空被集中而精准地调控着,智能气象局汇集着一大批艺术家,他们规划着每天晚霞呈现的颜色,而气象学家则保证傍晚时微风怡人。在新地球上,一切都处于精准的调控中,一切都运行于正确的轨道上。
我走在整洁的街道上,两旁的梧桐被修剪成统一的伞形,现在是夏天,梧桐叶被统一成深绿色。一栋栋高楼静静地立着,它们尖锐的侧棱迎着夏日傍晚仍耀眼的阳光劈去。街道上的车保持等间距行驶,在相同时间穿过同一个绿灯,扰乱打在大楼上的光影。巡逻的智能人护卫队从我身边走过,手臂上的金属芯片一闪而过,森冷的机械臂替代了他们原本的肌肉,使他们的握力超乎常人。
我靠贩卖文字为生。智能人的表达充斥着逻辑语言,只有35岁以下的未智能人尚能保持文字的鲜活,所以此前我的生意还能勉强维持生计。我拎着切得方正的肉块和统一规格的碳酸饮料打开了家门。“回来了?”妻子正在阳台上晾着浆洗好的衣服,阳光混着洗衣液的味道让我从冰冷的街道上抽离,我环住她的腰,感受体温带来的安全感。我们在夕阳下享受着加了冰的碳酸饮料带来的爽快感,逃避着即将到来的黎明与分别。
门铃和我35岁的第一天一同到来。我打开门把手,一只森冷的机械臂搭在了我手上,一把把我扯出门外,透过门缝我只能看见镜中折射着的妻子的泪光。机械手加大了力道,我感到手臂正在被重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阻滞在同一个点,耳边只剩下机械运转的“滋滋”的液压机与电流声。我被拖出了公寓,“嘭”的一声我被甩进了一堆人中。汗液的闷臭味和机械的运转声麻木着我的神经,人紧贴着人,肉与肉相连。皮肤相接处很快浸出了汗,汗将皮肤更紧地吸在一起,我感到五脏六腑被挤成一块,视觉与嗅觉连成一条粘稠的河。车门打开,耀眼的白光一瞬间充满感官,我知道命运的转折点终于来到了。
“跑!”后面传来一声吼,一群人便飞快地跳下了车,我被冲在人流中间,各式的面孔瞬间淹没了我。35 岁,看上去长得老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仿佛天地间所有35岁的未智能人一下子全涌向我,我在人群中跟着跑,黑白灰流成一条河。“嗒嗒”“嗒嗒”机械的脚步声响起,人们跑得更加疯狂,惨叫从最后的人身上发出,血花瞬间炸开,粘稠的血溅湿周围人的衣服,血像红虫往下爬,又像藤蔓紧紧地捆住每一个人。人们的表情从惊恐变成茫然,从茫然变成空白,在这样的惊吓下,有的人竟成功变成了智能体,当金属替代骨骼,藤蔓变成了电线,死也就变成了生。我麻木地跑着,努力地用植物毫无生机的绿,强打着精神,突然我的脚上被缠了什么东西,我重重砸在地上,被扯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金属声与电流声突然停止,混杂着各式口音的叫卖声突然响起。人!泥土与青菜的味道再次充斥了我的鼻腔,我贪婪地呼吸着。忍着身上的剧痛,我站了起来。这是一个大集市。栀子花、茉莉花、玫瑰花,以及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整齐地码在木质的架子上,富有生命力的花香牵引着我;青菜的根上还沾着泥土,在温和而自然的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像镜中妻子未落下的泪。自行车轧过石板发出“嗒嗒”的声音,车上的铃铛微微作响,蒸屉中的包子闪着面粉特有的光泽,原来我是来到了旧人类自治区。
我走进一个酒馆,这里面聚集着天南海北的口音。牧马的汉子吹嘘着自己膘肥体壮的马,种地的农人夸赞着自己饱满的麦穗,磨刀匠放下他的长凳要了一杯啤酒,流浪艺人拉长音唱着不成调的曲,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讲着不成文的书。机械与智能从人们的生活中淡出,未智能化的人多数在此避难安家。我要了一杯干红,看着架子上装点用的长得千姿百态的花木。它们绿叶丰润,丝绦低垂,植物不再局限于“正确”的轨道。人们言语粗放,开怀畅饮,不再受制于 “智能化”,不再追求绝对逻辑与理性。我细细咂着酒味,酒精直冲鼻腔,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我跟着二胡曲大声哼唱,扯着店伙计谈天说地。有点累了之后,我醉眼惺忪,摸出了店门。
我沿着绿色藤蔓向内摸,抚过温厚的石板与长满绿叶的草木。浓厚的夜幕掩盖了一切,人类的声音渐行渐远,穿过一片浓雾,我看见一个朦胧的光点。顺着光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的手搭上了熟悉的金属门把,打开门,我心里一动,灯下站着的,正是我的妻子。我关上门急切地搂住她,衣料上熟悉的香味将我淹没,我用力嗅了嗅,感受着人体带来的安全感。我告诉了妻子我所经历的一切。妻子说我喝得太多了,给了我一杯柠檬水。
我摸清了通向旧人类自治区的一条隐秘小路,那是在钢筋水泥和蓝色玻璃造就的迷宫中通向人间的一个转折点。在东躲西藏中,我从旧人类市集上带回虬曲的盆景,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刚出锅的油焖大虾,一盆一盆的植物掩映着我和妻子,让单调的格子间充盈着草木的清香与活力。妻子的眼神中映着迷人的绿色,我们分享着属于彼此的幸福时光。
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出逃游戏中,我渐渐感到厌倦。菜场的吵闹折磨着我在机械的安静中养成的敏感神经,酒精使我的神经麻木,东躲西藏的生活尤其使我厌烦。妻子看我的眼神中带上了恐惧,当她在家哼着歌为植物浇水时,我突然对她产生了厌倦。我望向窗外的高楼,灯火通明;又是一个傍晚,与那天不同的颜色。旧人类自治区低效的生活令我厌烦,而智能社会中单一的生活同样令我头疼。我的脑中再次响起滋啦的电流声,我感到我的大脑开始膨胀,深浅不一的绿形成模糊的色块,千篇一律的高楼却给我带来了秩序与结构的美。在内心激烈地撕扯中,我愤怒地抓起一瓶啤酒,在妻子惊恐的目光中,我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有一闪而过的金属芯片在跳动——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被植入了这个玩意儿。啤酒瓶“嘭”地炸开,门铃在同一时刻响起。
我的躲藏终于被发现,我拉开门,迎接命运的再一个转折点。
“走吧。”智能体卫士冷冰冰地说。可他突然发现我手臂上的金属芯片,“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玩意儿?”他和气地问。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头看向妻子,妻子恐惧的眼中映出我扭曲的表情。我迫切地望向门口的镜子,想要看清自己的模样,却只看见镜中枯死的植物与手臂上搏动的金属芯片。
“你到底是谁?”镜中人与我同时发问。(完)
推荐词
一篇充满哲学思辨与“赛博朋克”气息的科幻小说。
作者通过主人公在35岁命运转折的故事,探讨科技异化、人性存续与身份认同等深刻的命题。
小说构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空间:万物皆可“精准调控”的智能社会,暗喻技术理性对人类自然属性的吞噬;而“旧人类自治区”无序却旺盛的生命力,构成了对前者的解构和抵抗。二者的对立,实则是工具理性与人文主义的永恒博弈。主人公往返于两个世界的过程,是现代人在科技洪流中寻找精神原乡的缩影。
结尾的开放式场景极具震撼力:“我”与“镜中人”发出相同的诘问,将现代人的“35岁困境”(年龄与精神的双重焦虑)推向极致。
(楚才评审团)
19
这么近,那么远
(高中三年级,初选题号4)
(一)
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片空地,总有一只黑猫蹲在那里。
(二)
从家里的阳台往空地上眺望,我总能看见黑猫的身影,小小的一个黑点。望向它的时候,我总有与它对视的感觉,远远地隔着钢筋水泥的森林,我想它一定有绿色的眼睛。于是我总趴在阳台上,用目光抚拂它的身体,这样我们的距离似乎拉近,竟然生出一种仿佛与它熟识的情谊。
(三)
除了看猫,幼时便爱画画。那时并不懂什么“计白当黑”的哲思,却知道要画一只黑猫,并不必用一大团黑乎乎的色块去描摹,反而是只需寥寥数笔勾勒出它的轮廓,将其毛发反光的高亮部分用黑色线条表现,于是纸张的“白”便反转成了它的“黑”。
明明纸上是大片的留白,却能让人感受到这只猫乌黑油亮的皮毛被太阳烘烤得发烫,它一定有碧绿透亮的瞳孔,折射阳光的跃动。这种奇妙的感受令我着迷。
(四)
长大一些后妈妈总陪我去少年宫画画,并不是成体系地学习,只是在纸上随意涂抹我喜欢的颜色,并乐此不疲地在画纸的角落画上绿眼睛的黑猫。
只是有一天,少年宫的经理突然走到我的画板后面,上下嘴唇发出“啧啧”的摩擦声,似乎在品评什么名作,其实那不过是我的信手涂鸦。
我听到他对妈妈说:“孩子很有天赋啊,现在文化课竞争这么激烈,为什么不走艺术方向高考呢。”他粗黑镜框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厚嘴唇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我们机构现在报课很划算的,整套课程只要……”
那天妈妈拿着宣传单回家和爸爸商讨:“咱们家难不成培养一个艺术家?”
爸爸的声音满是雄心:“你懂啥,美术生高考文化课要低好多分,那离好大学不是比别人更近!”
从此之后我不再随性地画画,从最简单的石膏体,到复杂的人像,一笔一画我都遵照课程规定的技法,于是我可以复制出与老师一模一样的图画,只是画纸的角落再也没有绿眼睛的黑猫。
(五)
有一天我又从阳台上眺望,却猛然发现那片空地上已挖出了一个大坑,爸爸说这里要开发新的楼盘。
对我来说这只是千篇一律的森林里即将长出的一棵毫无新意的树,可是我那绿眼睛的伙伴从此杳无音信,一如它已经从我的画纸上消失。真奇怪呀,对着一只萍水相逢的猫,我却生出怅然若失的空虚。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很久都难以入眠。漆黑的房间里,我突然听到翅膀扑动发出的摩擦声,那应当是一只飞虫。
可是我心里却突然闪过惊异的猜想:是我的黑猫吗?也许它化成这小小的飞虫来与我相见呢。
黑暗中我看不见它飞过的痕迹,我想它一定也没有办法看清我,我与它离得这么近,又那么远。于是我举起手臂,像海边矗立的一座灯塔,期望它能够撞上我的手臂,然后发现我的位置。
更深的黑暗袭来。我应当是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房间里没有飞虫,从阳台上眺望,已挖出地基的空地上再也容不下一只猫。
(六)
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总是和许多人坐在一起,用同样的姿势,在同样的下笔位置,描绘同样的复制品的画面。
画色彩的时候,白色总是用得最快,它可以与任何颜色混合,于是也因为沾上各种各样的颜色,最后变成泥水一般脏污的斑驳颜料。
黑色用得最慢,它太纯,太硬,放在一幅画里,其他软弱的颜色压不住它,总显得不和谐,因此用得很少。于是一盒颜料用到最后,其他的颜色都相互侵扰,成为一团丑陋的泥泞,只有黑色还保持整洁,反倒显得“纤尘不染”了。
美术联考的场地在一个很大的体育馆里,乌泱泱的人头填满了场馆,让我想到沙丁鱼罐头,我也是其中一条了无生气的鱼,挤在这一片空间里难以喘息。我们如此相似,用几乎复制的姿势、完全一致的下笔位置,描绘如出一撤的画面,我们又全然不同,每个人都在相互厮杀,争夺生存的氧气,虽然氧气已经稀薄到难以呼吸。这么残酷。
画板在旋转,脏污的白颜料呈现出让人反胃的眩晕感,旁边拿着笔的考生变成了长着鱼鳍的某种可食用生物,我的手颤抖着无法控制,却还想着老师讲过的绘画模板:“边线叠压前后观……”
我似乎真的无法呼吸氧气了,向下歪倒的时候我碰倒了洗笔桶,各种颜色混合后泥水一般的脏水漫散开来,长出一条条脏污的触手,拂过许多人的鞋底,沾上我的面颊。但是没有人抬头,一幅幅复制的画面正在成形。
(七)
向下倒的时候我感觉我并没有落地,而是一直向下,向下。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很大的空地,我终于久违地见到那只绿眼睛的黑猫,那一刻我的眼睛里涌现灼热的痛感,想要走上前去,但永远无法接近它,于是我只能用目光抚摸它,一如小时候与它遥遥相望,我们这么近,又那么远。
突然我向前奔跑一阵,又停下来望着它。我有浅色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我穿着鲜艳的衣服,当我呈现在世界上时,为什么不能像黑色那样黑,或是像绿色那样绿呢?我会跑,会跳,会流出眼泪,可是我就是不能去到比绿色和黑色更远的地方。我住在愈加密不透风的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生活在拥挤的沙丁鱼罐头中,我明明是落了地了,却又感觉悬浮在这世界的正中。
黑猫的绿眼睛望向我,突然又消失不见,我感觉天旋地转,只是耳边出现了飞虫扑动翅膀发出的摩擦声。
(八)
黑暗褪去的时候,看到了妈妈通红的眼睛,她握着我的手:“是不是太累了?你在考场上晕倒了。”
我摇摇头,只是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虚。
“囡囡,你怎么了?你昏睡的时候一直举着手,我和你爸爸给你按下去了,你又抬起来……”
直到这时候,那颗滚烫的眼泪才滑落。
(九)
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又开始在纸上勾勒一只猫的轮廓,只是它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却总像隔得远远地看不清。其实,我似乎从未看清过。
抬头看向阳台外,新开发的楼盘终于挂上“喜封金顶”的大红横幅。我低下头,用黑色的线条去描绘这只猫毛发反光的高亮。
只是我不知道我低下头时错过了什么:墨似的黑猫,点缀着翡翠般绿色的瞳孔。(完)
推荐词
一篇象征主义手法和散文意境珠联璧合的美文。
作者以诗性的语言构建起多重象征系统,反复追问一个主题:难道一个人的成长、成熟和成功,一定得以泯灭童心、灵气和个性为代价?
文章中,消失的空地、扑棱的飞蛾、倾倒的颜料、复制的画、“我”在考场晕倒……几乎每一处描写都充满象征意味。而那只始终无法触及的黑猫,则是贯穿全篇的灵魂意象,试图诠释远与近、虚与实的辩证关系。
在表现人类精神世界和感觉系统中那些最幽深、最微妙的情愫时,如此精确而得心应手,作者确实文学天赋过人。
(楚才评审团)
第40届“楚才”特等奖候选作品公示安排
(来源:楚才竞赛委员会)
【编辑: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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