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百义

卡扎菲小说选

有两个作者，其著作虽然由我们出版了，研讨会也召开了，但双方一直未曾谋面。这两个作者，一个叫卡扎菲，一个叫萨达姆。当时，他们都还是权势熏天的国家元首。

    先出版的是卡扎菲的小说集。

    2000年9月，利比亚作家协会主席法格海的长篇小说《一个女人照亮的隧道》在我社出版，随后在利比亚驻中国大使馆召开新书首发式。会上，我们得悉作为利比亚作协名誉主席的卡扎菲刚刚在其国内出版了一本小说集。我们当即决定请法格海先生负责联系，由翻译法格海作品的武汉大学外语学院李荣建教授翻译。李教授在利比亚当过中国大使馆秘书，他很快取得了卡扎菲的授权。

    卡扎菲的这本小说选集共集纳了12个短篇小说，从内容上看，大致可分为四类：一类是站在农业文明的角度对工业文明的批评，如《城市》《乡村啊，乡村》《大地啊，大地》《宇航员自杀》。第二类是对各种消极现象的批评，对英雄气概的赞颂，如《逃往火狱》《安魂草与该死的树》《死亡》《叶尔孤白一家真该诅咒，应祝福的则是商队》。第三类是作为一位阿拉伯世界的领袖对信仰的恪守，如《你们见新月开斋》《最后聚礼日的祈祷》等，对超级大国干预别国内政、行使霸权主义政策给予无情的讽刺。第四类只有一篇《中午时的宣斋员》，这是对一位击鼓的宣斋员的赞扬，它肯定了小人物的牺牲精神和奉献精神。作品虽然说是“小说”，但缺少情节，主题先行，有些像随笔。“小说集”的出版，得到了利比亚大使馆的高度重视，从封面的设计，到开本、印刷，双方都反复沟通了很多次。当初，大使馆要求书名必须按照利比亚国内出版的封面保持一致，书名叫《乡村啊乡村大地啊大地宇航员自杀及其他小说》。我说，这不符合中国读者的习惯，再说书店及图书馆都不好编目。但利比亚使馆认为，此书是领袖著作，一字一句都不能更改。他们还搬出卡扎菲的绿皮书让我看，要求必须做到那种规格。让李荣建教授与他们交涉，也无济于事。最后，我们决定采取变通的办法，做两种封面，一种是给大使馆看的，一种是在中国图书市场上销售的。

    图书出版后，我们在利比亚大使馆召开了新书发布会，阿拉伯世界的22个国家驻华使馆的文化参赞都出席了发布会。中国方面我们邀请了中宣部文艺局、新闻出版总署图书司、中国作协创研部、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的研究员等。十余家新闻单位也应邀出席了发布会。

    再说萨达姆小说的出版。

    2001年5月，《参考消息》上刊载了一则消息，说美国中情局正在研究一本叫《扎比芭与国王》的小说，有迹象显示它是萨达姆的作品。我们请李荣建教授联系版权，结果翻译权已被新华社一记者要去。到了10月，北京一出版社宣布出版了《扎比芭与国王》。但没过几天，曾经参加过卡扎菲小说研讨会的北京大学东语系仲跻昆教授来电话告知，《扎比芭与国王》的版权由阿拉伯信息中心、巴勒斯坦驻华大使馆代理，之前未经授权出版的《扎比芭与国王》现已停止出版与销售。

    于是我赶到北京，在阿拉伯信息中心见到了巴勒斯坦驻华大使。他是一个中国通，曾在中国留学并生活了十余年。他带我见了伊拉克驻华大使，我们签署了出版合同。伊拉克驻华大使表示，如果有第三者侵犯出版社权益，他们将通过外交途径向中国有关部门交涉。当时，“9·11”事件尚未了结，美国计划打击伊拉克的传言方盛，我找了新闻出版署图书司的负责人，他建议我按程序报外交部亚洲司，一个多月后，外交部来电话：审查通过，同意出版。

    《扎比芭与国王》是一部寓言体作品，2000年年底在伊拉克首次出版。由于作者的特殊身份，官方媒体轮番上阵鼓吹，图书销售火爆；伊拉克官方的电视台把它改编成了20集的电视连续剧，国家剧院把它改编成了歌舞剧。尽管出版时没有说明是萨达姆的著作，但明眼人看这阵势知道是元首的新作。

    《扎比芭与国王》通过描写扎比芭和国王之间的爱情，反映了宫廷内外的政治斗争。小说中扎比芭和人民群众为一方，以宫廷官僚和地主为另一方，斗争的焦点是君主制是否应该存在下去。国王开始时夹在两者之间，在扎比芭的影响下，他最终走向了人民。后来当侵略者进攻时，扎比芭带领人民与敌人浴血奋战。

    萨达姆一生共写过五部小说。他不仅是一个政治狂人，还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2003年12月14日，萨达姆被美军士兵从地窖里捉出来的时候，连胡子都没刮的萨达姆，却随身带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罪与罚》。

    无论是卡扎菲的短篇小说，还是萨达姆的长篇小说，其作品都深受阿拉伯文学的影响，“文以载道”的痕迹很重。两本书出版后，都没有达到我们预想的市场效果。特别是萨达姆的小说刚出版不久，美军就攻进了巴格达，人们的关注点很快就转移了。不过从文学的角度看，作品体现了作者的艺术才华与理想激情。

很可惜，两位作者在美国的强权下已经灰飞烟灭，但他们的作品记录下了一个时代，给我们留下了言说的空间。

周百义

周百义 湖北省编辑学会会长，《荆楚文库》编辑部主任，原长江文艺出版社社长，长江出版集团总编辑。获韬奋出版奖，湖北省文化名人、出版名人称号。【编辑：袁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