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大城市治理是未来国家治理的序曲

访谈嘉宾 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院教授赵孟营

长江日报记者 杨京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城市的人口规模也在刷新,出现了一些人口达千万级别的城市。

2014年11月20日国务院发布的《关于调整城市规模划分标准的通知》中,第一次明确把城区常住人口1000万以上的城市归类为“超大城市”。

“超大城市”是一个相对较为新颖,并且较为中国化的术语。超大城市在国家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从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意义上,超大城市治理已经成为新时代国家治理的一个重要内容。

超大城市有何特征?如何探索有效治理?超大城市治理对国家治理的意义何在?就这些问题,长江日报“求知”采访了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院教授赵孟营。

从现实状况看,中国超大城市确实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性。主要就是超大城市的居民、地域、设施、组织、文化等诸多方面,都呈现了前所未有的超常特性。


超大城市在于超常功能不只是人口多

求知:“超大城市”有哪些独特性?仅仅是人口规模大吗?

赵孟营:超大城市概念的提出时间不长,目前对超大城市的研究也还处于起步阶段,现在要科学完整系统地描述超大城市的独特特征还有一定难度。

但从现实状况看,中国超大城市确实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性。主要就是超大城市的居民、地域、设施、组织、文化等诸多方面,都呈现了前所未有的超常特性。

譬如城市居民,超大城市的居民规模超常,居民的社会分化水平也超常,几乎在每一个社会分化维度上都有较大规模的居民数量。

就城市空间而言,超大城市的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的总量超常,空间关系的多元性超常,单位空间的承载内容超常,单位空间的价值维度超常;就城市“设施”而言,超大城市的设施种类和体量超常,设施的承载量、开放水平和脆弱性超常,等等。

此外,就城市文化来说,超大城市的文化多元性超常,亚文化的种类和规模超常,文化发育的自主性超常。

因此,与超大城市各类要素的超常性相伴生的,必然是超大城市的功能超常性。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城市的人口流、物质流、能量流、信息流等各种城市运转之“流”的流量超常、流向复杂性超常、流程脆弱性超常。

像北京、上海等超大城市,经济社会发育水平在国家发展中处在领先地位,国家要求这些超大城市承担支持其他相对落后地区发展的义务。所以这些超大城市的政府所管理和服务的“公众”,既包括城市及周边地区居民,以及在本城活动的非本城居民,还包括许多“遥远”地区居民这样的“间接”管理和服务对象。


超大城市的复杂性远超一般城市

求知: 超大城市可能带来哪些治理挑战?

赵孟营: “超大城市治理”无论是在城市的意义上,还是在治理的意义上,都是与中国社会治理现代化实践有着紧密联系。近年来,很多学科领域专家都关注到了这一主题。比如超大城市的行政运行,主要关注政府如何实现对超大城市的有效管理;比如超大城市的规划,主要关注超大城市如何实现空间合理布局。

还比如,超大城市的环境保护,主要关注如何有效防止超大城市的环境污染;超大城市的人口控制,主要关注如何有效控制超大城市的人口流动。此外,还有如何理解超大城市治理基本难题和瓶颈,以实现良性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

随着各类研究的不断深入,必将极大推进和完善超大城市运行、不断优化超大城市的发展规划、不断美化超大城市的生态环境、不断改进超大城市的社会关系。

求知:相比于一般城市,超大城市治理的复杂性和特殊性体现在哪?

赵孟营: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行政、公共事务和公共舆论。行政方面,一方面是超大城市的政府的责任边界,超越了任何一般意义上的城市行政区。另一方面,超大城市政府的行政权力边界,依然保留在常规意义上的行政区域内。

举例来说,像北京、上海等超大城市,经济社会发育水平在国家发展中处在领先地位,国家要求这些超大城市承担支持其他相对落后地区发展的义务。所以这些超大城市的政府所管理和服务的“公众”,既包括城市及周边地区居民,以及在本城活动的非本城居民,还包括许多“遥远”地区居民这样的“间接”管理和服务对象。

公共事务方面,超大城市的公共服务,如何既保证有限的投入和管理能够支撑超大城市内部正常运行,又要确保无限开放的服务对象有效分享超大城市公共事务的便利。这个难题几乎在所有超大城市都存在。

公共舆论方面,既要合理引导超大城市的公共舆论,又要确保不同舆论主体的意见能够充分。这个难题在所有超大城市中都有不同表现。

超大城市内部的社会构成复杂,所以超大城市必须做到周密、灵敏、高效。周密就是不遗漏、不忽略任何微小居民群体,灵敏就是迅速反馈各种城市信号的能力,高效就是能及时清理城市运行的障碍、解释解决各种具体问题。


超大城市要确保居民的幸福感获得感

求知:有效治理超大城市,我们应该怎么做,在哪些方面下功夫?

赵孟营:首先,因为超大城市内部的社会构成复杂,所以超大城市必须做到周密、灵敏、高效。周密就是不遗漏、不忽略任何微小居民群体,灵敏就是迅速反馈各种城市信号的能力,高效就是能及时清理城市运行的障碍、解释解决各种具体问题。最大限度避免“小概率、高风险”事件常发,保证超大城市运行顺畅。

超大城市居民的需求超常复杂,对此,超大城市的公共政策体系必须科学化、公平化、契合化。所谓科学化,是指政策供给要以居民需求的客观事实为依据,既防止过度供给,又防止供给匮乏。所谓公平化,是指坚持供给品质一致,既防止供给特殊化,又防止供给低劣化。所谓契合化,是指既防止所给非所需,又防止所需未所给。最大限度真实满足超大城市居民需求,确保维持超大城市居民的幸福感。

超大城市的公共服务体系必须实现精准化、精细化、精明化。精准化是指公共服务能够覆盖服务对象,不错位也不缺位;精细化是确保每一位服务对象都能获得恰当的服务,防止滞后、失效、失灵;精明化是指交易成本最低化,提升公共服务“性价比”。确保公共服务充分合理,维持超大城市居民的获得感。

当下的中国,正处在从农村国家向城市国家的转型过渡期。在这个意义上,当下的超大城市治理,实质上就是未来国家治理的序曲;当下的超大城市治理的难题,其实就是未来国家治理的全国性难题。


超大城市的难题将是未来的全国性难题

求知:探索超大城市治理,对国家治理的价值体现在哪?

赵孟营:超大城市的超常性,不仅在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前所未有,而且在世界发展进程中也前所未有。即使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也未曾经历过如此体量的中国式超大城市发育阶段。

这就意味着,超大城市的发育,衍生出了国家治理现代化必须解决的各种最前沿、最复杂的问题,是一种具有超前意义的独特现象。

超大城市治理的探索,对国家治理至少具有两个重要的基本价值:一个是参照价值,一个是引领价值。参照价值是指超大城市治理实践将为未来国家治理提供经验积累。引领价值是指,超大城市治理中出现的城市层级的新现象、新问题,也是未来国家将面临的国家层级的新现象、新问题。

求知:怎样理解超大城市治理对于国家治理的前沿性或超前性,能否具体谈谈?

赵孟营:中国长期是一个农村人口和农业人口占绝对多数的国家。从20世纪50年代大规模工业化开始,中国在保留了农村人口和农业人口占绝对多数的同时,逐渐扩张了城市人口规模和非农业人口规模。

当下的中国,正处在从农村国家向城市国家的转型过渡期。在这个意义上,当下的超大城市治理,实质上就是未来国家治理的序曲;当下的超大城市治理的难题,其实就是未来国家治理的全国性难题。

事实上,从超大城市治理本身来说,如果依照常规城市治理,超大城市的很多困境和难题是根本无法解决的。因此,要解决超大城市治理难题,必须让超大城市治理上升为国家治理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且是国家治理最前沿的组成部分。

【编辑 李尔静】

(作者:杨京)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