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语闲谭· // 达·芬奇的“气质分析”

不合逻辑的天才往往是其压抑的能量转移,神经官能症和潜在的虐待症人格,又让他难以把各种实验完成达·芬奇的“气质分析”



 文/俞耕耘


    都灵皇家图书馆收藏着一幅达·芬奇的自画像,它最富名气,甚至成了画家流传至今的“标准像”。红色粉笔近于肉色,日久年深,布满红色霉斑,就像老年斑一样提示:“他本人高龄时期的自画像”。法国艺术评论家布朗利著名的传记作品《达·芬奇传》,就从自画像说起,揭示画家的悖论一生:如何既负盛名,又隐秘异常;既在晦暗里,又在荣光中。

    达·芬奇的形象被当世之人赋予了金子的辉煌,狮子的高贵。头发、眉毛、胡须的优美,又兼具智者先知,神圣大师的典范造型。冷淡态度,古怪秉性,玫瑰华服,身边总围绕一群英俊追随者。甚至,拉斐尔的《雅典学院》里,众星拱月的柏拉图那竖起食指的神情,飘逸的发须,都像“撞了”老年达·芬奇的脸。其实,这绝非巧合,拉斐尔认识了顶峰时的达·芬奇,就像迷弟对“爱豆”的迷恋。他把智者和艺术家对等,古代智慧和新兴理想融汇,是完全可能且可行的。

    同代人和弟子们用了无数极致形容词,描述这个完美,带了“神迹”的人。但布朗利却有意揭示达·芬奇的一句自白“黑夜的魔鬼是我的同谋”。很可能,画家压抑并掩盖诸多晦暗,抹掉了他作为“人的真相”。作者重提了瓦萨里的迷惑:“莱奥纳多涉足多种多样的领域,几乎没有什么学科是他没有接触过的;他制订了夸张怪诞的计划,他一直追逐着不实际的梦想;他很少把开了个头的工作做完,他完工的东西少得可怜……”

    你会怀疑同时代人把很多“想象的优点”加诸画家身上:富于教养,骑士风度,精于乐器,即兴赋诗,口才雄辩,孔武有力。这种描述大约和我们的孔子有一拼——精于六艺。但不同的是,达·芬奇本人成了“造化杰作”,完美艺术品,从没成为“丧家犬”。作者挖掘了巨大的反差:很难想象英俊、讲究的莱奥纳多,解剖犯人尸体,面不改色,用细皮嫩肉的手掏出污臭熏天的内脏。更让人不解的是,他的精力为何不会分散?他的“全面天才”为何从没有招致他人忌妒?

    我们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留起长须,用这种“面纱”隐藏自己年轻面容,也不知道他如何拥有“先知头脑”。布朗利其实就想找到达·芬奇成名前的心路。他过早终结了童年,脱离母性、乡村等所有依恋的纽带。达·芬奇不过是父亲风流成性的产物,他几乎与所有正经“有地位职业”无关,这也恰好给他人生做了“排除”,艺术似乎是“偶然的必由之路”。除了生母缺席,还有流水一样的继母,同母异父、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这反而给达·芬奇“夹缝的自由”,注定不会受到太多“干涉”,因为父母根本无暇顾及。他对异性、情爱的看法,可能从那时就留有创伤。他早已习得压抑式的“表演型人格”,和后母们像玩伴一样相处。“他已学会戴上一副假面具了,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他那古代智者的面具)。他学会了隐忍、克制冲动,把他的天性深埋在严格遵守社会习俗中”。

    研究这种天才的“发生机制”,远比反复讨论他的伟大成就重要得多。事实上,达·芬奇伟大,但绝非平白无故:情商高,善隐藏。有师父传承,有同行启发。他有难以置信的想象力和创造欲,但也是“半截子天才”,不了了之的“未遂者”。“他确实接近过某些科学法则和某些技术创造,但却很少有完成的:他的飞行机器飞不起来……”弗洛伊德就曾把达·芬奇看作一份“病例”。不合逻辑的天才往往是其压抑的能量转移,神经官能症和潜在的虐待症人格,又让他难以把各种实验完成。

    他过度的古怪想象,近乎圣人的“口碑”,使其成为妖魔化和神化的怪异结合。那些发明,有魔法师、巫术的气息,玄学和科学思维从没那样在一个人身上混合过。左撇子的镜像书写,费解的笔记符号,手稿对同性身体的迷恋,都加重了他的神秘疑点。“他不再仰仗任何宗教,他也许把科学知识看得高于基督教义”。达·芬奇最终成了传奇“抽象物”:智力的迷宫,幽暗的镜子,不断实验的先生,浮士德的意大利兄弟。

    

俞耕耘 书评人,专栏作者。


(编辑:禹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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