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捉影·《野草莓》:化解冰封的梦境与旅途


文/绪风

如果电影的名字里有一种植物,那么要小心了,它是在打比方,试图讲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例如《樱桃的滋味》《发条橙》,当然少不了伯格曼的《野草莓》。

英格玛·伯格曼代表一个逝去的时代。明年是他的100周年诞辰,一个纪念他的活动即将举行,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对单个电影人的纪念庆典。阿莫多瓦、李安因他的电影而启蒙,普通观众却觉得他的电影隐晦难明。他用思索捆绑热情,用冷峻冰封温柔。打开他的个人介绍,家庭关系中赫然一排前妻,儿女成群。1956年夏天,38岁的伯格曼已与第三位妻子分手,在住院疗养的两个月时间,写成了《野草莓》剧本,接着又用两个月拍摄出来。

伯格曼向往亲密感情,却又思虑重重,这可能与他算不上愉快的童年有关。在《野草莓》中,伯格曼用哲学家般的沉思,审视人间的隔绝与孤独。影片情节简单,年迈的伊萨克·博格(维克多·斯约斯特洛姆饰)是卓有成就的医生,受人尊敬,他开车去隆德接受荣誉学位,旅途中的交谈和梦境令其若有所感。

伊萨克·博格(IsakBorg)这个名字意味深长,在瑞典语中,Is是冰,Borg则是堡垒。身为医生,大概不可以感情用事。博格是名好医生,乡亲引以为傲,甚至感恩戴德。可在这光彩的背后,伊萨克从儿媳玛瑞安那里知道,儿子艾瓦尔德被他这冰的堡垒伤透了心,甚至不愿意要孩子,以免让自己的孩子再受冷漠之苦。

伯格曼并非俗手可比,影片没有将这些归结为伊萨克个人的冷漠性格。伊萨克彬彬有礼,乐于助人,甚至会讨好照料自己多年的女仆艾格达小姐。然而不经意间,不知是潜意识的本能,还是无心的误会,冷漠会悄悄地爬出来,狠狠地咬人一口。儿媳温柔善良,曾直言伊萨克下意识的冷漠态度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而当老人意欲倾诉噩梦时,无心中却同样冷淡地拒绝。冷漠或是因为功利、因为无能、因为焦虑,又或者是因为误会,然而,它始终冷冰冰地横在那里,哪怕是父子、夫妻之间也不例外。

伯格曼把影片当作自己的冷漠研究,试图在研究中与父母和解。父亲的严厉管束给他压抑的童年投下阴影,他明白这并非因为父亲憎恨他。伯格曼将严厉管束投射成为了某种终极价值付出的代价,在影片中研究这种代价是否值得。艺术、宗教与科学,各执感性与理性的一端,价值难以衡量。搭便车的年轻人为此争辩,伊萨克不做评判,却痛饮美酒,背诵诗歌作出了选择。伊萨克最终跟儿子艾瓦尔德和解,在梦境中跟父母和解。冷漠既然难免存在,只有和解才能好过些。

《野草莓》穿插了伊萨克的几个梦境。这些梦境是他的回忆、悔恨、反思和希冀。无指针的钟意味着永恒,也意味着死亡。野草莓自然象征着生命的滋味。萨拉表妹离开前途似锦的伊萨克,选择了一无是处的思格弗里德,大概是因为这轻薄之徒更加热情,可以使她远离冷冰冰的生活。伯格曼有足够的真诚来探讨冷漠,正因为在内容上不回避生活中的这种难堪,维克多·斯约斯特洛姆的表演始终平静而庄严,甚至带些俏皮,我几乎把他当成了伯格曼的化身。

真诚面对需要太多勇气,撕开伤口难免鲜血淋漓,伯格曼只有将其置于梦中才能完成反思。伊萨克在梦中的自我审判使其冷汗涔涔,作为一名成功的医生,却忘记了请求宽恕。是的,不动感情才能做一名好医生。但是,必须为这种冷漠请求宽恕才能获得救赎。

略为讽刺的是,即便伯格曼洞悉和解的真谛,根据他的回忆,拍摄《野草莓》时他的生活正一团乱麻,跟父母、前妻、还有他的女演员。或许,请求宽恕是通往平静的必经之旅,而和解多半存在于梦境中。

绪风 观影人,探讨电影力求直率诚实、言之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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