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中将刘飞:阳澄湖畔播火种,一颗子弹藏半生

80多年前,新四军江南抗日义勇军的36位伤病员在江苏常熟市阳澄湖畔,一面医治伤病,一面与日、伪、顽军周旋。他们中,就包括来自湖北的开国中将刘飞。20世纪50年代,这段烽火传奇被搬上舞台,先后演绎成沪剧《芦荡火种》和现代京剧《沙家浜》,唱遍祖国大江南北,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

近日,《档案里的湖北开国将军》主创团队专程在南京采访刘飞之子刘建华。回忆起父亲的戎马一生,刘建华动情地说:“战争年代,父亲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将,参加和指挥过许多著名战役战斗,六次负重伤。其中最重的一次,一颗子弹留在他体内45年,直至去世。”

开国中将刘飞。 湖北省档案馆供图

一颗子弹

离心脏仅1厘米

刘飞1905年生于湖北黄安(今红安)县,1926年9月加入汉口码头工会,参加罢工斗争和反帝运动,次年5月回乡参加农民运动,并参加黄麻起义,后任乡苏维埃主席。1930年1月,担任黄安县赤卫队二营七连连长的刘飞,带着100多名赤卫队队员加入中国工农红军。刘建华说:“红军时期,父亲是敢死队员,每次打仗总是冲杀在最前面。抗战时期,他在江南水乡、苏中平原,与日、伪、顽进行殊死战斗。”

刘飞中将之子刘建华。

1939年5月5日,新四军第三支队第六团以江南抗日义勇军(简称“江抗”)的番号为掩护,越过沪宁铁路,东进阳澄湖地区,刘飞任团政治部主任。9月的一天,“江抗”主力在江苏省江阴县(今为市)顾山南麓遭到国民党的突然袭击,刘飞一如既往地带领部队冲锋在前。冲到半山腰时,突然胸部左侧中弹,扑倒在地。刘建华告诉记者:“后来检查这颗子弹离心脏只有1厘米左右,非常危险。父亲当时问警卫员自己后背有没有血,警卫员说没有,父亲说‘没打穿就没事’,挣扎着起身冲出几步,又一头栽倒在地。”

“江抗”击退了敌军,但包括刘飞在内的30多名战士受了伤。他们被送到常熟阳澄湖的后方医院。刘飞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对后方医院做过如下描述:“最远的敌伪据点离我们不过一二十里,近的只有几里。情况较好时,农家的客堂、厨房、牛棚、猪圈是我们的病房,卸下的床板,是我们的床位。情况不好,就只能常在阳澄湖上漂泊,数叶渔舟,就是我们的一切。”

日伪军重兵布防,新四军隐蔽困难。1939年冬,“江抗”奉命西撤,36名伤病员留在阳澄湖畔的沙家浜芦苇荡中养伤。弹头嵌入刘飞的肺部,一咳嗽就吐血。但作为职务最高的伤病员,他常召集大家开会、谈心,鼓励坚持斗争,并提议将伤病员组织起来重建“江抗”,获得了上级的同意。新的“江抗”也就是著名的“沙家浜部队”。这些伤病员就像一粒粒芦荡火种,在地方武装配合下,不到一年发展成4000多人的抗日武装,直插敌人心腹之地。

由于伤势持续未愈,刘飞被转移到上海疗伤。检查发现子弹靠近心脏十分危险,需卧床静养,待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再决定是否手术。刘飞住院时引起特务注意,在党组织帮助下,他从上海返回新四军,随谭震林进至江南组建新“江抗”。那颗子弹就此在刘飞体内“蛰伏”下来,伴随他南征北战。

刘飞抗战时期留影。受访者供图

红色经典《沙家浜》

唱遍大江南北

现代京剧《沙家浜》红遍全国,剧中人物阿庆嫂、郭建光等家喻户晓。但少有人知,剧中反映军民鱼水深情的那一段历史故事,就取材于36位伤病员坚守阳澄湖的特殊经历。刘建华介绍:“父亲既是《沙家浜》人物原型之一,又是该剧素材的最初提供者,也是该剧创作的热情支持者。”

抗日战争胜利后,苏浙地区新四军北撤山东,其中一部组成山东野战军第一纵队,1947年1月改为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叶飞任司令员,刘飞任副司令员。淮海战役时,叶飞因病留济南就医,一纵实际由刘飞指挥。其间,一纵在徐州地区的窑湾全歼国民党第63军。

1948年11月12日,窑湾战斗告捷。“新华社战地记者、作家崔左夫赶来采访,父亲将他带去部队,恰遇打扫战场归来的官兵。父亲告诉崔左夫,这支部队是由‘江抗’在阳澄湖留下的伤病员发展起来的。”秋风萧瑟,芦花似雪,刘飞的芦荡记忆被唤醒,他向崔左夫讲起战斗往事。崔左夫听后十分感动,后来经过进一步采访,于1957年写成《血染的姓名——36个伤病员斗争纪实》。

同年,在建军30周年前夕,刘飞撰写了长篇回忆录《火种》,并把有关章节取名《阳澄湖畔》。在这些作品基础上,上海沪剧团排演了现代沪剧《芦荡火种》,1964年在北京公演。1964年7月23日,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京观看了同名京剧《芦荡火种》。在毛泽东的提议下,剧名改为《沙家浜》。这部红色经典唱遍大江南北,流传至今。

1942年,刘飞(右)与戴克林在苏南。

三垛河畔设“口袋阵”

孟良崮上巧穿插

“父亲胸埋子弹仍征战沙场,三垛河的‘口袋阵’、孟良崮的穿插战,都是他为之难忘的硬仗。”刘建华谈起父亲的军旅生涯。

1945年4月,苏中军民迎来抗日大反攻的新形势。时任苏中军区18旅旅长兼第一军分区司令员刘飞得到情报:日伪军将调往兴化以南的周庄驻防。他敏锐地发现战机,认为可以在敌调防途中将其歼灭。战前,刘飞带领人员进行了细致侦察,将伏击地点选在三垛镇以东约3.5公里的狭长地带,布置成“口袋阵”。苏中军区命令新四军主力52团、江都独立团、三分区特务5团、一分区特务营一起参加战斗,由刘飞担任前线指挥。4月28日,日伪军进入伏击圈。经过3个多小时的激战,共歼灭日伪军1800余人,其中毙伤日军中队长以下240人,缴获大批轻重武器。这是新四军苏中军区继车桥战役后的又一大捷。

孟良崮战役是解放战争史上一场关键之战。1947年,国民党反动派调集45万人对山东解放区实施重点进攻。陈毅、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在孟良崮全歼国民党“王牌军”的整编74师,一举扭转华东战局。

此役中,时任华野一纵二师师长的刘飞奉命统一指挥第二师和纵队独立师,将敌整编74师和它左翼的敌整编25师割裂开来。刘飞率部楔入敌纵深,完成穿插。“山上是74师,山下是父亲的部队,相互能听到说话声,敌人却以为是自己人。”刘建华说,这种近距离的隐蔽穿插,堪称军事奇迹。敌军整编74师,在与我军激战几个昼夜后,全军覆灭。

此后,刘飞又指挥部队参加了策应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的鲁南转战及豫东和济南战役。1949年2月,刘飞任第20军军长,率部参加了渡江战役、上海战役等。

精神遗产传后人

苏州革命博物馆的展柜中,陈列着一颗特殊的子弹:长2.7厘米,底部直径0.7厘米,外部已布满氧化痕迹。这枚看似普通的子弹,就是刘飞谢世后,从其胸腔内取出的,此前已在他体内留存了整整45年。刘建华回忆,“每逢阴雨天,父亲子弹所在的部位总会隐隐作痛,甚至剧痛难忍,但他始终以顽强毅力坚守岗位”。

“我是无产阶级,一无所有,房子、汽车、家具统统是公家的,连我人都是党的,我死后不会给你们留下什么遗产。”这是刘飞生前常对子女说的话。1984年10月24日,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将与世长辞。在他遗体火化前,妻子朱一特意要求医护人员取出那枚与丈夫血肉相连45年的子弹。刘建华说:“母亲用颤抖的双手举起这颗子弹,对我们说‘这是爸爸留给你们的遗产,你们要记住,新中国来之不易’。”全家人都将它视作最珍贵的“传家宝”。

刘飞将军留给后人的子弹。

1993年,苏州革命博物馆为建馆广泛征集革命文物。刘建华介绍,博物馆工作人员多次来到家里沟通,希望能将这颗具有特殊意义的子弹纳入馆藏。经过慎重考虑,母亲最终决定捐赠。她认为,这颗子弹不应只属于刘家,更应成为铭记历史、传承精神的载体。如今,这颗传奇的子弹在展柜中,仿佛向每一位观众诉说着阳澄湖畔的烽火、战场上的冲锋,让“芦荡火种”的精神代代相传。

刘建华说,父亲常把“老实人做事不吃亏”挂在嘴边,对6个子女的要求极为严格:既要艰苦朴素、勤勉工作,更要对党忠诚。“父亲出身贫苦,3岁丧父,后来到武汉当茶役、码头工人,吃过太多苦,所以特别能吃苦耐劳。”刘建华记得,父母的袜子补了又补,内衣上满是补丁。兄弟三人从小穿的都是姐姐们穿过改小的衣服,鞋子也都是母亲亲手做的,“父亲总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千万不能有‘骄、娇’二气”。

“父亲离开我们已40多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行,以及他的亲切教诲,仍时常萦绕在我们的脑海。”刘建华说,“我们这一代人,不仅要缅怀前辈的革命精神,走好自己的路,更要把这种精神传递给下一代。”

点击下图,观看《血藏的子弹 刘飞》——



(整理:汤华明 叶飞艳 汤群)

【编辑:丁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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