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然抓得很紧，那位农民兄弟还是等不及看到心仪作者的诗集，就撒手人寰了

文/周百义

    一位癌症晚期的退伍军人，辗转病榻之际想起了回响在收音机中，曾经给他心灵慰藉的诗。家人为了满足他临终前的愿望，在江城四处寻找这位女诗人和朗诵这首诗的播音员。20年前的那个夏天，当我从《长江日报》上看到这个感人的消息后，立即作出了出版胡鸿诗集的决定。

    胡鸿是我的师妹——一个喜欢在武大樱花树下徜徉，到东湖边吟风弄月的女诗人。胡鸿的诗与她人一样，温婉晓畅，人称“大陆席幕蓉”。少男少女们们把她的诗抄在笔记本上，送给心目中的那一位。为此，有人盗用席幕蓉的名义出版了胡鸿的诗，竟然在全国大卖。

    这一天，湖北广播电台的著名播音员江霞朗诵了胡鸿的《一个人要好好地走》这首诗：“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上/路上的人呵/你们累不累/以后的路/还得苦苦寻找/在风里雨里/一个人要好好地走/以后的岁月还要苦苦奋斗。”碰巧，武汉江夏的青年退伍军人胡国和开车的时候听见了，他录下了这首诗。当时，他正处于人生的低谷：事业、家庭、婚姻都不理想。

    这首诗触动了他的心弦，给了他心灵慰藉和奋斗的力量。他喜欢上了这首诗，也喜欢上这位未曾谋面的女诗人和朗诵诗的女播音员，很想见她们一面。他知道自己与女诗人、女播音员是天上地下，热爱只能放在心底。可是，到了1999年，他患了重病，是晚期肝癌，家人知道他来日无多，便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想见见那位女诗人和女播音员，想再听听那女播音员朗诵胡鸿的诗《一个人要好好地走》。

    家人找遍了武汉的各家书店和音像店，但一无所获，家人又找到播出这首诗的楚天电台，可当年的录音带也无法查找到，主持人江霞不巧因声带结节也住进了医院。胡国和的亲人们仍不放弃，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胡鸿的BB机。

    多年未再写诗的胡鸿接到胡国和家人的电话也深为感动，连夜精心打印出了胡国和喜欢的诗作，带上当年的录音带，还有家人捐助的1000元钱，邀上尚未康复的江霞，还有胡鸿尚小的儿子，三人一起来到胡国和的病房里，当场朗诵了那首诗。

    媒体报道了这件事——胡国和这天打了吗啡，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他随着胡鸿和江霞的声音也在朗诵：如果你还回头/泪不必再流/一个人要好好地走/以后的岁月还要苦苦奋斗/如果已成陌路/好好道一声珍重/风里雨里/一个人要好好地走……

    这篇报道深深打动了我。在红尘滚滚的世界里，诗歌的力量还能够穿透世俗的藩篱和死亡的边界！我便也想满足那位农民兄弟的愿望——出版胡鸿的诗，让更多的读者看到这些打动人心的诗篇。

    《美丽的忧伤》一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出来了，与我一样，很多的媒体都被这本书背后的故事打动了：湖北卫视、浙江卫视专程赶来，拍摄了专题节目播出。各地的报纸，报道这本书和这本书背后“美丽与忧伤”的故事。故事不仅感动了中国人，还感动了韩国人，他们买去了胡鸿诗集韩文版的版权。若干年后，胡鸿高大帅气的儿子申请到美国留学，申请书中写了这样一个临终关怀的故事对他的教育和启发，结果也感动了大洋彼岸的美国佬。他们纷纷伸出橄榄枝要录取这位有爱心和善心的中国小伙子。当然，胡鸿的儿子如愿以偿读了美国的名校，现在，已在一家顶级的美国投资机构上班。

    但是，我们虽然抓得很紧，那位农民兄弟还是等不及看到心仪作者的诗集，就撒手人寰了。胡鸿和江霞为了满足胡国和生前的夙愿，驱车去到郊外的江夏，在寂寥的旷野中，在胡国和刚垒起的坟头前，和着萨克斯哀婉凄凉的《回家》乐曲和淅沥的秋雨声，深情地朗诵农民兄弟生前喜爱的诗歌。最后，将那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诗集，用颤抖的手，一页页地撕开、撕开，然后放到那灼灼的火光中。

    于是，胡鸿诗集的出版，因为这位退伍军人，便有了一种永远让人不能忘却的美丽与忧伤。

周百义 湖北省编辑学会会长，原长江文艺出版社社长，长江出版集团总编辑。

    （编辑：禹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