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的故事讲给你听

杨圆圆 (武汉大学)

美丽先生 :

你好哇,美丽先生。

不知道你看到这句会不会想到王小波,他是你最喜欢的作家,想必你肯定知道那句“你好哇,李银河”。我一直把它当作我们共同的青春物语。来到武汉快一年了,我们的故事终结了,我与武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想把它讲给你听。

去年,我在列车与铁轨“咣—当—咣—当”的碰撞声中渐渐告别黄土高原的寥廓苍穹,漠漠风烟。当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江汉平原的土地上,不同于往日凛冽的风,我惊觉自己与暖湿气流的相遇。仲夏已过,武汉的八月还是仿佛能对抗所有的冬天。像是所有的异乡人,我背着大包小包,穿梭在陌生的人流里,开启一段终把他乡作故乡的人生之旅。

我坐二号线,拥挤的人群里有背着吉他的少年,皮肤细白,眼神清澈,有一点像你。武汉这里的人皮肤都很细腻,男生也是一样,不像我们高原上的人,终日的大风让人脸部粗糙,眼角泛红。当然,我一直觉得你不属于那座大西北的小城,你应该来武汉,或许会找到另一个自己,我觉得。

武汉的夏天像火炉,博学的你肯定知道,所以可想而知,生活在武汉的人可能是全中国最清楚“汗如雨下”是什么概念 的。武汉天生就属于夏天,这是武汉给我的第一个感觉。街道 上车水马龙,姑娘们肤白貌美,偶尔的一阵风过,翩飞的是四 溢的姑娘的裙角,张扬的是所有青春和生命的活力。街道口这边大学生好多,所以就连这边的空气里都洋溢着肆无忌惮的美好,街边的香樟树高大浓密,绿得仿佛像故意的一样。你要知道,在武汉,所有的一切都是酣畅淋漓浓墨重彩的美,这个城市时时刻刻分明提醒着你,它与世俗生活的血缘关系。正午时分,我经过一个小巷,古树下象棋对弈正酣,旁边伛偻老人成群围站,操着一口浓重的武汉话指点江山。苍蝇蚊虫嗡嗡地飞舞,卖西瓜的小贩脸上扣着一顶草帽小憩,一头扎在西瓜堆里,只露出一双赤裸的脚丫子。成群的小孩儿跑来跑去,一只大黄狗跟在后边跑,气喘吁吁地吐着红舌头。谁家猫卧在矮墙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它倒是不怕热,我瞅它,它也不瞅我。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西瓜,我忽然就明白了当年胡兰成与张爱玲那纸婚书上的话,“时光静好,岁月安然”。就是在武汉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巷子里,我走过只用了几分钟,却已经好像觉得过了半辈子。你看,武汉就是这样一个城市,它从来不屑于搬弄文人的那一套风花雪月,带着几分世俗的拖沓和精明,它的嘴里吐出浓浓的人间烟火的气息,这是武汉这座城市的哲学,也是武汉人的精神气质。

正是人间草木葱茏,芳菲四月,我绕过苍绿的棕榈,幽雅的木兰,武汉大学里盛放的樱花才是我的归处。美丽先生,你还记得吗?我们高中的母校也有樱花,只是不及这边的浩大,西北干燥的风让它的美变得模棱两可,而这里的樱花铺天盖地,声势浩大,花树下游人如织,年轻的情侣吐出一波波的海誓山盟。我又想起你,我们那时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窗边,谈理想,谈文学,谈未来要去的城市。现在我在武汉,你并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个城市,世界地图上的中国那么小,也足够让我们天各一方。

我去了黄鹤楼,那个李白送别孟浩然的地方,“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那个疏狂嗜酒的诗人随口一吟就成了千古名篇,这是友人之间的告别,可是我们连一次好好的告别都没有 ;我去了长江大桥,入目处长江滚滚,“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我还坐了轮渡,注意,这是一个北方人第一次坐船,像鹅黄的小鸭初初试水一样,着实新奇、惬意,这边风景独好,只是唯独差一个你 ;我还去了江汉路、黎黄陂路,这里曾经是租界,步于其中像是回到了民国,有一种旧时光的蹒跚,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经过,袅袅婷婷,缓慢而优雅。当然这些是武汉的另一面,它是这座城市的别样风情,有时候会觉得武汉真是一座奇妙的城市呢,它低起来可以低到尘埃里,高傲起来又像是那个民国时姓张的女作家,眉目低垂,侧影冷峭,不可捉摸。回到街道口时,地铁站口一个长发男子用小提琴拉《牧羊曲》,我想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样邋遢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优雅的心灵。他也属于武汉人。

你看,说了这么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说,絮絮叨叨的我总是这么惹人烦。美丽先生,谢谢你,我曾经在最美的年华里 遇到你。高考落榜的少年,说他要独自一人闯荡世界,人生有 些路总要自己去走,我过去未曾阻挡你,现在也还是祝福你, 套用一句歌词“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如果说我过去是刚好遇到你,那么现在也可以说是刚好遇到武汉,这座城市给予我的惊艳并不比初见你时要少。我与你的故事已经结束,我想,我与武汉这座城市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你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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