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阅读·垃圾堆里做道场

文/杨庆祥

“广西后三剑客”——田耳、朱山坡、光盘,这三位作家的作品我都陆续地读过一些。光盘的《英雄水雷》,朱山坡的很多短篇,包括最近出版的短篇小说集,田耳早期的《一个人的张灯结彩》,还有他的长篇《天体悬浮》,这三位作家呈现出不同的写作风格和观察视角,丰富了当下写作的面向。此文主要谈谈田耳的写作。

我读田耳作品很早,读《天体悬浮》的时候特别震惊,一下子感觉到被击中了,尤其看到开篇就写两个协警在派出所看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那是一部一度非常流行的通俗甚至是有些低俗的电视剧。田耳很自然地把这个写到小说里面,产生了一种熟悉的陌生感。我特别认同田耳化世俗为文学的能力,他对世俗生活的书写,有一种天然的热爱和一种非常天然的书写能力。

《天体悬浮》里面还有一个细节也特别有意思,一家烤鸭店的招牌有一边字掉了,变成了“烤鸟店”,然后小说里面有一句:烤鸟店里的烤鸭特别好吃。这轻轻一笔却看出了田耳对细节的处理能力。在书写世俗生活上,田耳小说的通俗性很强,在这里通俗性是一个褒义词,如果拔高一点说,通俗性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现实性。

在田耳的作品里面,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或者读到自己,而且能看到我们自己生活的现场,艾柯曾经说过,一个真正可能会成为经典的作品,往往是三者不可缺一,一个是权威性,一个是通俗性,一个是现实性。

李敬泽曾经提到田耳讲故事的方式,认为田耳是那种可以在故事里面发现奇迹或者新的可能的人,由此田耳的故事与那些庸俗的中产故事区别开来了。这一点非常准确,但是我觉得讲述这种有“奇迹”的故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首先要讲述大量的没有奇迹甚至是一再重复的故事。田耳在他的小说里面,经常反复书写重复的东西,在这些不断重复的日常生活里面,他突然找到了一个故事的灵光,然后发现了一个可以打开故事的奇迹。

田耳需要有一个观察者或者叙述者来发现这重复中的奇迹或者灵光,他选择了两类人物,警察和道士。道士这个形象特别有意思,道士在中国文化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一方面他和世俗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但在做法事的时候,他又使用另外一套语言,就是说他实际上是把世俗生活用一种非世俗的语言进行移植,借此完成对另外一个世界的想象和控制。

这个形象特别像小说家的形象。一个小说家,往往要用另外一套语言——这个语言是基于世俗生活的同时又发生了微妙变化和移植——在这个意义上,小说从世俗里来,但是同时也偏离着世俗生活。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总结田耳的写作,这就是:垃圾堆里做道场。垃圾堆就是世俗生活,混沌无序,做道场意味着田耳有他的发现,有他的偏离和创造。垃圾堆和道场,不是互相对位的关系,而是完全混为一体的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能说田耳的小说是混沌的。

在《天体悬浮》里面有一个细节设置,特能体现这种“垃圾堆里做道场”的美学风格。这个细节就是符启明成立的“看星空俱乐部”,其实是一个高级会所,一方面是去看星空,另一方面是声色娱乐,这是一种形而上和形而下的一体,也是垃圾堆和道场的一体。

杨庆祥文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