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时间之外，是自由时间。这是用于受教育、发展智力、履行社会职能、进行社交活动、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的时间

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这被视为马克思的两大贡献。如果再加简化，剩余价值学说使马克思作为伟大思想家拥有革命性声誉，而唯物史观才是其思想最核心和最本质的部分，那是建构马克思全部理论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论原则。

唯物史观，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不只是人类历史五阶段的规律，还内在地解答了人作为时间的主体怎样生成，并获得自由和解放。历史本是时间的产物，历史唯物主义可以理解为以人的时间为对象的学说。

传统哲学对人的认识大致有两种，一种是预成论的，认为人具有某种本质，如“上帝选民”、“理性人”、“经济人”等等，具体的人不过是那些本质的产物或浮现；另一种是生物论的，认为人不过是自然万物中的一员，无所谓区别于他种自然物的本质。两种认识中，人与时间都没有本质上的关系，时间与空间一样，是人寄存的容器，人生活在时间中，时间外在于人、独立于人，而人必须服从于时间。

马克思否定上述两种假设，将“现实的人”作为思想的前提，人通过实践而创造历史，也通过实践而使时间得以成为时间。时间不仅是人的感性活动，而且是人的实践活动，时间的主体是现实的人，历史是人在时间中不谢幕的自我生成和自我创造。

把现实的人作为时间的主体，是时间阐释上的哥白尼革命。所谓“现实的人”，就不是抽象的符合某种定义的人，而是活动的、实践的、具体的、处在社会关系中的人。正是对人的重新认识，马克思使哲学从解释世界进入到改造世界的阶段。历史不是由偶然的圣人或先在的概念创造，而是由无数世代的人们创造和传承，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劳动着、实践的“我们自己”。社会是“跨时间”的存在，是历史的存在，我们观看社会时那一瞬间的状态，并不是忽然出现的，历史的每一个阶段都以既存的物质结果、生产关系的总和作为前提。

马克思曾说，只有一门唯一的科学——历史科学，历史唯物主义的考察对象包括自然史和人类史，但“我们需要深入研究的是人类史”，而且按照现代哲学的理解，所谓自然史也是基于人的关心才获得研究，它是“作为村园、居住区和垦殖区，作为战场和祭场而有历史”。历史是现实的人的自我发展史，也是人化的时间及其创造的过程。马克思把时间和历史经由实践而还回给现实的人，从而为人的发展和自由解放，也就是人的各种可能性在时间上的敞开开辟了前景。

生产过程、经济活动作为人的实践的基础，可以作为历史唯物主义逻辑得以展现的一个领域。剩余价值学说中，时间成为理解现代生产过程的关键。时间是劳动的自然尺度，也是劳动得以计量的基础，劳动是财富的源泉，时间则是财富的载体。商品凝结了劳动，劳动有二重性，具体劳动生产商品的使用价值，使桌子成为桌子、衣服成为衣服，而抽象劳动生产商品的交换价值，交换过程由商品无差别、可通约价值来相互比较和衡量，这就是抽象劳动，社会上抽象劳动的计数，就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商品、劳动、时间、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等构成了剩余价值学说的基础概念。

工人劳动时间，就是资本家购买的劳动力的时间，购买者不允许工人干私活或者无所事事，因为这类似于直接偷窃了购买者的财富。资本其实是过去的劳动、死劳动的体现，但又控制了工人生产这种活劳动，给工人饭吃，与给锅炉加煤、给机器上油无所区别。劳动时间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用以再生产劳动力的价值，也就是还回工资，另一部分用于无偿进行剩余劳动，产生剩余价值。“工作日”由这两部分时间构成，这是马克思所发现的资本主义劳动的秘密。

欧洲童工老照片

劳动时间之外，是自由时间。这是用于受教育、发展智力、履行社会职能、进行社交活动、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的时间。人类早期绝大部分时间用于生产必要的生活条件，时间所剩无几；随着社会剩余的出现，一部分人得以从繁重的劳动中摆脱出来，拥有闲暇，开始进行科学、艺术、思想等“高级活动”。从发展史的角度，这是巨大的进步；从社会史的角度，这是部分人占有了多数人的劳动时间所致。马克思谴责资本的血腥，同时也承认“资本等于文明”，但马克思更深刻的思想是指出了资本生产其掘墓人的必然，人类最终会达到劳动时间与自由时间不再对立，而是融为一体的社会形态，那就是共产主义，劳动真正成为积极的、创造性活动，劳动时间成为创造性、积极性活动的时间，也就是自由时间。这一结论体现了马克思经济学与其唯物史观的统一。

马克思还研究了“世界历史”问题。世界历史不是世界的历史，而是世界作为一个世界的历史，世界并非生来就是一个世界，而是作为人类活动进入世界化阶段而形成。在“世界历史”中，各个社会的“时间落差”鲜明地表现出来，资本冲破了一切束缚，开辟市场，获取原料，冲决传统，打碎制度，重组国家……使“东方从属于西方”。“共时的非共时性”，同时存在的社会在发展上的不同时代状态，迫使人们重视“卡夫丁峡谷”，重视历史的跨越。

刘洪波 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作者：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