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思考·大学与大名

大学之名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文化资产,或者叫文化资本。清华、复旦、中山、南开,这些原本在中文里不常见的词汇,却因为关联着知名大学而立刻高大神圣起来。吊诡的是,这竟然也会造成这样一种幻觉:大学之大,要有配得上的大名,否则,何以彰显大学身份之尊崇与地位之崇高呢?

这就有了一系列多彩多姿的大学改名现象。先是“专科”改“学院”,各种学院改大学,然后则是各种小气的名字改成大气的名字。我二十多年前记得上学读书的时候,同学们就开始热切地希望我所在的“聊城师范学院”改名为“鲁南大学”或者“鲁西南师范大学”。好像“学院”降低了我们的身份,让我们觉得自己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

网上流传一个段子:西北某考生,矢志从医。第一年高考,考上了泸州医学院,到校一看,不满意,于是返乡复读。第二年,考上了四川医科大学,到校一看,原来是泸州医学院。于是又返乡复读,第三年高考,成绩再上一层楼,这次考上了西南医科大学,到校后发现,还是泸州医学院。

这虽是玩笑,但是想想这位考生的遭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当年四川大学和原成都科技大学合并,曾经改名为“四川联合大学”,结果考生大半不知道此学校为何物,于是,最后又改回“四川大学”。连川大这所传统名校,竟然也有校名之忧虑,何况那些蕞尔小校呢?

有趣的是,我一路求学寒窗廿载,读过书的学校竟然大半已经更名换姓不复旧观。我的小学几易其名之后杳无踪迹,初中高中撤销,而本科学校改名为“聊城大学”,校内新址杂旧地,往日时光与往日校园一起归入大化。好在我博士求学的北京师范大学到目前为止没有搬迁或改名,也还没有新校舍启用,只是校内新型高楼鳞次栉比,让人觉得拥挤困窘。

当然大学之改名不仅仅是取得名号之唬人,更在于“升格”。学院改大学,地方名改省名,专用名改通用名,这样一下子视野开阔了,层次提升了,生源自然也就扩大了。所以,我曾经工作过的学校“滨州师范专科学校”,先是改名为“滨州学院”,于是专科升了本科,上了一个档次;进而力求改名为“山东航空学院”或“山东航空大学”,这就又可以上一个档次。地方学校成了省级学校,本科院校有资格申请硕士授权,个中妙用,儒林外史不足以道哉!

所以,大学改大名,可不是老百姓改名字换风水,而是高校学界力争上游之体现,也是广招学生以求发展之必然。不过令人不放心的是,大学之改革,只落得发肤皮相的改观,没有骨格结构之革新。常常是除了听起来伟岸之外,几乎别无骄人之处。

有意思的是,不仅大名要改,小名也要争!南京大学、南开大学、南昌大学都可以叫做“南大”,进而就有了谁正式注册“南大”之患;而山东大学、山西大学皆为“山大”,河北大学、河南大学都称“河大”,这个中意味,不可尽言。

从校名的更迭变迁里面,一方面可见中国大学教育力争上游的激情,另一方面,也让我们看到一种急功近利和不着边际。

我在早稻田大学看到学生们在忙乎校园祭,那种平静从容,并没有因为校名是土里土气的“早稻田”而感觉自卑与渺小;我所在的“南开大学”之“南开”,校名不过是“南边有水的开洼地”的意思,想来随随便便毫无高大上的意思。早稻田大学最终让“早稻田”成了东京的地标,“南开大学”最终让天津设立了“南开区”。从这个意义上说,“校名的焦虑”,满足了“迅速崛起”的欲望,却不一定能真的办好大学。

(周志强 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从事文化批评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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