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斌璐

这次有必要来谈一部在豆瓣上评分高达9.2分的影片《寻梦环游记》。我们知道,在这个观众口味无比刁钻的年头,能够获得如此高评价的影片为数不多。原则上,为了不影响读者的观看体验,不应过多进行剧情上的剧透。在这里只揭示一点,这看似一部关于梦想的影片,但在影片中,关于人的记忆才构成了核心的元素。如何来言说记忆,如何来谈论记忆,这始终是历代电影人孜孜不倦试图寻求的关键问题。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人类是被记忆构成的。正是在记忆和遗忘的交织中间,我们所处的当下才能够获得意义。我们依靠记忆来构建未来和幻梦,也依靠记忆来寻求人类理想本身。然而在茫茫的历史序列中,无数人和事物被记忆所冲刷,坠落于一个叫做遗忘的空间,直到这个时刻,其才会真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正是因为记忆和存在之间的亲缘关系,人们才尤为重视对于记忆的存留和对遗忘之国的抵抗。

在刚刚获得诺奖的作家石黑一雄的小说《被掩埋的巨人》中,山谷中的迷雾造成了普遍的遗忘,人们忘记了仇恨和历史,获得了和平相处的机会。一旦记忆获得恢复,那么仇恨也将重新燃起,和平的状态也即将遭到破坏。作家探讨了一个局面,记忆与和平究竟谁更重要?人们遗忘仇恨,也遗忘彼此之间的爱,但和平依旧弥足珍贵,这仿佛是人类生存的两难境地。

文字是记忆的载体,但巴别塔是一座遗忘之塔。人类关于文字的技术发展,始终在争夺有关记忆的领地。不过,随着这场关于记忆的争夺,更多的部队介入了这场战役。在影片中,照片担任了这项工作。被撕毁的照片象征着记忆的缺失,只有等到照片的彻底复原,才能完成对一个人或者生命的完整重现。然而——对生命的完整重现并不意味着完整的幸福,同时也存留了大量的悲伤和痛苦。人类总是试图遗忘那些让他们感到悲伤的时刻,把美好的时刻留下来,但事实总是恰恰相反。

当然,皮克斯的电影带给了观众一个完整的动人情节,但在整个美好而曲折的故事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忧伤。忧伤有时候会得到挽救,有时候则不会。我们会盼望童话能够像天使一样降临,我们的祖先可以和我们相伴。可是遗忘的幽灵却依旧在那个世界上空盘旋徘徊,人类总不可能把所有都保留在记忆之中。这个故事表达的是记忆,但是真正的忧伤在于如何学会遗忘。就像其中的某个角色一样,当世界上的人完全将他忘记之后,他就彻底从世上消失,化为尘土,不曾存在过。

家族、命运、奋斗、梦想,这一切都落实在记忆和遗忘之中,这个发生于墨西哥的童话难免让人联想起《百年孤独》或者《佩德罗·巴拉莫》这一类加勒比海的故事。当然,对于记忆的陈说,只是这部电影的一个方面,我们尽可以从中寻找到关于死亡、梦想、情感等诸多问题。

在阐释上拥有足够的丰富性,有理由让观众进一步期待皮克斯的更多寻梦之旅。毕竟皮克斯也是影迷记忆中不可缺少的名字。

张斌璐文学博士,目前从事文化和文学批评。